梅艳这阵儿哪有心思吃饭,只有她心里清楚煤矿工人挣得是啥子钱,他一直担心,加良会不会背着她下井去挣大钱,越这样想她越是担心。现在到处都是私营煤矿,黑煤窑出事的情况她们当时也常听到,她父母不知情,但她了解加良,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会连过年都不回来的,而且连个音讯也不给她,这样的情况她想一般不会出现,难道加良出事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在林梅艳的脑子里闪过,就再也无法消除,总在她的脑海中闪个不停。

这种念头折磨了她一个正月,她几次准备到矿上去找加良,都被父亲粗暴地阻拦住了,“让他一个人死在外头算了,你不准去找他。”

父亲显然不知加良工作的危险,一直还认为加良在外面的大世界里不想回来了,他一直在堵着气骂加良。

九、矿难余生

2003年的冬天来得似乎特别早,中国的大地刚刚遭遇了一场奇特的**型性肺炎病毒的侵袭,老天也许是想借一场严寒去冻死残存的病毒。凌冽的寒风,让矿山变得更加光秃,顽强撑持在枝头的枯叶也被一场大雪打落。

不上班的矿工也没有了上山招“鸡”“打炮”的心情,缩在集体宿舍里“挑红四”、“挖坑”,舍不得钱的就下象棋,无聊地打发日子,再挨个把月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冬天的煤矿地表以下几百米处是舒服的,没有大地上的剌骨寒风,暖融融的。有些不上班的工人,甚至找一个废弃的浅洞在洞口边打牌闲谝。

那天,林加良他们这个班上白班,他们陆续换好衣服领出矿灯头盔,如往常一样加良随着几个同班组的人乘矿车往井下降,到了作业区,加良第一个拿起铲子,把自己的筐子铲满,套上筐子的拽绳往外拉,其它的工友在陆续往采煤点上走,李玉印是紧随加良之后装满一筐煤也套上往外拖煤筐,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灾难发生了。

这个小洞是优质煤带,一吨煤的价格要高出普通煤300多元左右,矿主非常高兴,就要求各班组都加快速度,同时也给大家提高了出煤计量价钱,要过年了大家都铆足了劲想多挣些钱带回家去,大家也都放松了按进度打撑木的规定,而他们这些人大多都跟加良一样进洞前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专业培训,别看有的人在井下已干了三四年,仍然都是凭经验架支撑,有时为了快出煤进展已大大超出了架撑木的距离,时间长了,大家慢慢的麻痹了,安全事故一般都会在这时出现。尤其是这种好煤层,结构就更加的松散,要知道这是在地表以下的500米深处呀!

事故就在大家不经意之间发生了!

这个班组的十个人只逃出了林加良一个人,他的幸免于难,又是李玉印用自己的生命换下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加良拖着满筐煤向外巷道拉,而李玉印就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其他9人都在各自的筐子里装煤。就在这时最里边顶部稀落着小煤块,这样的事平时也是常有的,但大家都忽视了,这次是松煤,又是大面积缺乏支架的情况,林加良是距离打过支撑最近的一个,也有五米远,而李玉印就在他身后,就在大家没有在意时,头顶上就有小块的煤往下滑落,李玉印比林加良有经验,他只要拚尽体能完全可以扑到有支撑处,但他看到林加良只顾低头拉煤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他用劲把林加良往出推去,以导致林加良挂在肩上的拽绳被挣断,人被重重的摔在了五米开外,落在了有支撑枕木的井巷道里,而李玉印因为用力过猛,栽倒在地上,在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情况下,上边垮下的煤层,已把他们这几十天所铲出的十几平方米的巷道严严实实的填充了,甚至有几方左右的煤块已涌填到了有支撑的巷道。巷里的班长、刘时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呼喊一声“救命”就被永远的埋没了。

李玉印也只顾攒足力气推救林加良,都顾不得说一句话,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工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埋在了大地的500米深处。

就在灾难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李玉印脑海里飘过的竟然是林梅艳的形象。是梅艳帮他推车、是梅艳见他友善的打招呼的一笑……

就是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就是这个在地心刨食挣扎的人群,就是这个没有结过婚却玩过“鸡”的男人,自从梅艳来到矿上,这个世界上另一半人群――“女人”这个概念的全部意象都浓缩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尽管林梅艳后来人已离开了矿区,但她的形影却在一些男人尤其是在李玉印的心里永远的扎下了根。

李玉印也从他心里有了梅艳以后,就再没有与任何“鸡”女子们做过任何苟且之事,他认为那样是对不起梅艳的,多么美丽又善良的女人,不但帮他推过车,还帮他补过衣服……

也就是从那晚他偷看梅艳洗澡以后,梅艳的身体又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他后悔自己的那次行为,以致于加良把梅艳送走了,但他又庆幸那次,若不是那次,他咋能知道女人的身体是那样的美妙让人回味无穷呢。

每当他们男人聚在一块说骚话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永远是梅艳,所以,他一般也不大参与他们的议论。

当灾难将要降临的那一刻,他只是不想让林梅艳守寡受苦,他出于这一点而向林加良扑去____,

他本是想着带上加良一块逃离灾难,不想用力过猛,自己一个闪失,扑在了地上,肩上套着的一筐煤,把他定格在了大地的深处。

由于李玉印用力过猛,林加良的脸上和左胳膊上都被擦得血肉模糊,当他惊魂未定的爬起来坐在地上向后望时,才感到大惊失色,这条巷道里,已经鸦雀无声,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的眼前只是大的煤矿石块和碎煤,等到他确定一场煤井垮塌的矿难就在这里刚刚发生后,他拚命的扑向煤堆,用手拚命的拨翻,碻铲都埋在了洞里,林加良的十个手指头很快就开始流血了,他看这样不行,就朝绞车跟前跑去,并大声呼救。

赶来救援的矿工,两小时后在塌方体下第一个挖出了李玉印的尸体,扑爬在地上的李玉印,头已被砸扁,脸上已分不清人形,肩上还挂着煤筐拽绳。

在工友们施救的过程中,林加良始终在边上帮忙,矿长派人送他上地面包扎上药,他坚决不肯,他看到李玉印的遗体,默默的垂泪,他知道李玉印要不是忙着推他,自己就不会死,他完全有时间猫腰向前冲,去自救;而不是倒地不起被活埋。如果李玉印只顾自己跑出去,那么这阵埋在里面的就是林加良……

班长、刘时理、小三子等九俱尸体分别在第二天、第三天都挖了出来。

矿井外半坡的工棚前一溜摆放了九俱尸体,棺材还未买回来,人暂时都停放在木板上,每张脸上都盖着一张白布单。

残阳如血,苍山悲怆,大小山岭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给冬天寒冷的矿区平添了无限的悲凉。

有些家近的死难者家属已经陆续赶了过来,悲切的哭泣声在矿区此起彼伏,让所有的人们都感到了浑身的肌肉在阵阵发紧抽搐。也有些家属正在跟矿上交涉抚恤金赔付问题。

矿上为了省钱,不是只给全部人办保险,只象征性的办了一部分人。

事情发生了,一核查死难的九个人中只有三个人办了保险,其中没有李玉印。

李玉印的兄弟和他的老父亲来到了矿上,老人老泪纵横,摸着儿子伤痕累累的身体,念叨说:“印娃子呀,我的好儿啊,屋里就是把你亏了,我儿没有享一天福,整天在外头挖抓钱,养活我们屋里老的老小的小,是我们害了你呀,害得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说不下个媳妇儿,是我这老子没用啊,呜……”

李玉印的弟弟大约十五六岁,也许就是那个最小的弟弟。他的那个四十多岁的傻哥和那个已在外地打工去的大弟弟没有来,苍桑年迈的老人与那个未成年的男孩依稀犹如爷孙俩,可怜的李玉印,如果放在正常富裕的家庭,应有小弟这么大的儿子了,可他却没有成家没有自己的后代,就这样悄然的离开了人世。

公安刑警已经在昨天拘留了矿长叶建华和管安全生产的矿务安全办主任。林加良的手上缠着绷带,右脸上横竖贴了几张创可贴。他是这次矿难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时不时有警察和保险员之类的人来向他了解事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