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没有给李玉印加入保险,在林加良等矿工的帮忙交涉下,李玉印他们被就地安埋了,他父亲只能拿到两万元的补偿费。

两万元就可买条壮汉的性命,简直是太便宜了!

李玉印存在矿财务办的工资是2万多元。四五天的时间,李玉印的父亲更显苍老了许多,七十多岁的老人,弯腰驼背,满脸沟壑纵横,握着儿子卖命的钱,脸上再次流下浑浊的泪水,让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林加良不放心这个老人和那个男孩子,他想亲自送老人回家。

矿洞暂已封闭,矿工都提前放假回家过年,加良到矿部领了自己的工资,看到了妻子梅艳的两封来信,最后这一封是告诉他自己已经早产,生下一个男孩没有引成,已经丢了……

几天来,加良为李玉印及老父亲一再把眼泪往回忍。当看到自己大难之后又收到儿子去世的消息,这让他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的眼泪。他拿着信,来到后山幽静的树林中,把信展读再三,他觉得自己这样拼死拼活的在地底下挖煤,就是一个愿望,带着钱回家与儿子团聚,与妻子相伴,建设家园,发展家乡。没想到梅艳能那样的不小心,那样的不负责任,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那一个不是母亲十月怀胎,一朝临盆而来到这个世上的,为什么自己要拥有一个儿子就这么难?

他又恨他的养父母。我和梅艳在这里挣的钱全部交给了你们,她又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身怀六甲,难道你两老人看不见吗?为何还要让她干家务活?你们连这点都不能分担吗?害得梅艳流产失子。

为了没见面的儿子的离去,加良在这本来就幽静、这一阵儿更显得凄清无比的山林里,流干了他的眼泪。

他漫无目的的走出树林,去找到李玉印的父亲,在灶上给他们拿了几个蒸馍,收拾起自己简单的行李,陪送着老人,回到了李玉印的家乡。

李玉印家住在宁陕县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沟里。来到李玉印家,尽管林加良在桃花沟的两个家都不富裕。但是,在这里让他才见到了真正的穷苦农民。

三间破烂不堪的石板房,矗立在冬日的寒风里。他们到家,正赶上昨天的一场大雪在融化,屋里到处漏水,家里能用来接水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就这地上还是大滩小滩的积水,几个**没有一床象样的被子,黑黄的棉絮上已看不见被里被面,堆在**象一堆垃圾。李玉印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双目几近失明,当得知加良是和李玉印一块挖煤的工人,拉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得林加良的心更寒。

李玉印的傻哥见到加良这个陌生人只知道干笑“嘿嘿”。让加良的心里泛起阵阵酸楚来。

林加良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两千元钱交给李玉印的小弟李小兵,咛嘱他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不要辜负了他哥的在天之灵。李小兵含着眼泪接下了他的钱。

从宁陕县返回西平市,林加良在火车站准备买回家的车票,看到满目行色匆匆打算回家过年的人,他却不想回家了,他不想让梅艳知道他死里逃生的惊险;他不想让梅艳看到他满脸伤痕累累;他更不想现在回到让他失去盼望的家,他要混出个人样儿后再回去!

他从火车站出来,走进了一家劳务中介公司。

十、省城寻夫

2004年农历二月中下旬,林梅艳终于说服了父亲,她带上简单的行囊,准备去煤矿寻找丈夫林加良。

桃花沟里阳坡的桃花已经早早开放,满目粉艳,香气袭人,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是半夜寻找哥哥林加良而独自冒着细雨从这里走出去的。

时隔一年,她又背上简单的行李踏上寻找丈夫林加良的道路,她总觉得是命运跟她在开玩笑。

来到西华铺煤矿,梅艳发现大半年的时间,这里完全变了模样,满目一片荒芜,半山腰的工棚里空无一人,没人住的房子周围长起了半人深的篙草,木板门上都生着重重的绿青苔,矿井洞口,也用大石头随便码砌着堵住了,从井下运煤的缆车也生满锈渍,静静的卧在矿井旁。昔日隆隆作响,热气蒸腾的火热场面没有了;四周苍山树林除了天空时而飞过几只老鸦的鸣叫声之外,万籁俱寂。

这一切让林梅艳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倒吸一口凉气,后背感到冷嗖嗖的。

她又走到曾和加良居住过的小工棚,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凌乱的放着工具杂物,灰尘蛛蛛网遍布,所有的景象都无言的向她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她快步走过一个小山凸,想到矿部去看一下,看能不能找个人问一下情况。

矿部的院子也比那边的工棚强不到哪里去,房子都空着,记得她和加良在这里办婚礼的时候,张灯结彩的,工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好不热闹。他在这院子转了一圈,看到边上一个小房子,从里边伸出的一节煤烟管子还在冒着一丝煤烟。

梅艳就走到门边敲了一下半掩的门,里边有人应了一声:“谁呀?”

梅艳把门一推看到屋里有一个五十多岁满脸胡茬的男人,这个人是梅艳原来在这里时从来没见过的人。

她就问:“大叔,这矿过年放假到现在还没开工啊?”

梅艳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让这个人不知咋样回答,再看到梅艳不象安检部门或公安部门的人。就说:“你是干啥的?你有事吗?”

梅艳知道自己的话问得唐突,就说:“大叔,我是来找人的,我丈夫去年下午在这里打工,他过年都没回去,我年前给他写了两封信都不见他回信,我来看一下。”

这下轮到“大叔”吃惊了,他想,过年都没回去,那不是去年矿难死了的矿工吗?因为他知道,死的九个人里还有两个人家里没有来人,至于是没通知到,还是那两家里没有人能来,反正最后是矿上一起在这山上就地安埋了的。

大叔就说:“女子,来,进来坐这里,炉子边上暖和。”并起身拿过一个大碗,提起炉上坐着汨汨冒着热气的铝壶倒了一碗开水递给了梅艳。

林梅艳确实又饿又渴,她是下了火车就在附近的汽车站买了到山西运城的汽车票,下了汽车就一路走过来,她真想早一点见到加良,然后和她一起在大灶伙上吃饭。这阵站在这个虽然凌乱简陋却暖意很浓的小屋里,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一天几乎都没有吃东西了。

她坐下来接过开水,边吹边喝,她把冻僵的手捂在碗边暖着。

大叔就试着问:“你一点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吗?他肯定去年年底在这里吗”

“就是,去年冬月初我还收到他的信,说‘腊月二十几放假他就回来了’,后来我给他一连写了两封信他都没回,我腊月还给这里打了一次电话,有个人说他可能回去了,又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大叔,这里咋了?发生了啥事?”

“唉,这里去年冬月二十几发生了矿难,死了九个人。”

林梅艳手里的碗差一点掉下去了,她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巴,竟不知道说啥,继而两眼里就涌出大滴的泪水。她才恍然想起为啥突然再也未收到加良的信了。

大叔一看梅艳伤心成这样,又不知所措,就说:“女子你先不要太伤心,那九个人里有没有他我不清楚,我是这个矿出事后,矿主是我的侄儿子,他叫公安局拘留了,这里停产了,我就搬到这里给他先把这里照看着,至于其它情况,你到附近的派出所问一下,也许他们知道情况。”

上山来梅艳满怀着希望,感到很轻松,这阵尽管刚才那位好心的大叔给她下了碗面条,并劝她无论如何得撑着吃下。她却觉得浑身无力,脚象踩在棉花上,三里多路她走了两个小时。

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很肯定的告诉他,林加良是那个班组十个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并从案卷中看到了林加良对当时出事经过的叙述,告诉林梅艳,她丈夫的幸免遇难是被一个叫李玉印的矿工舍命救下的。并且李玉印的父亲和小弟在加良的护送下回去的。至于以后他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丈夫还活在人世,而且是李玉印用生命换下来的,她心里涌过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她知道加良一直看不起李玉印,也很恨他,那一晚上没有出事,是她拉住了加良。

当她知道加良为了挣钱多而下井挖煤,而且是和李玉印他们一个班组时,依加良的脾气,她能想象得出来加良平时会怎样对待李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