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脊梁紧贴顶端穹隆,像只蛰伏的蜥蜴。她眼睛里有惊人的美,眨也不眨,目光凌厉。除此以外,脸上其他部分被一块红巾蒙住。她的肌肤泛出霜雪似的光泽,仿佛黑暗中忽然吐出的一具艳尸。

沈部尉怔了怔。就在他疏神的瞬间,那女人松开手,朝他坠落下来。两人翻身落水,沈白阳只觉腰上疼痛,血迹已自肋下渗出。他拿眼睛一找,刺客身法灵便,已经匿了影迹。男人蓦然回头,寒光闪闪的匕首自对面递来。

他人在水内,躲闪不及,挥剑相抵,这才险险避开。女人犹如水蛇,一击不中,即刻退却。他水性平平,想追也追不上。部尉明知在水内不能胜她,便浮上河面,想要游向岸边。可是,他手里还提着宝剑,又要提防暗算,要泅水就难得多了。何况莲花林立,简直举步维艰。

一个浪头打来,他被急流荡开。水下浮出几点白沫,那女子破水而出,一刀斩中他手腕。沈白阳手背上血如泉涌,宝剑咕咚沉入河底。眼看匕首朝着咽喉刺来,部尉甚至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银光刹然而止。

刺客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紧握住自己的武器,双手微微颤抖。那原本沾染着人血的匕首,此刻涓滴不染,发出呜咽。

“你生无可恋?”她突然问道。

沈部尉没想到刺客会问出这句话。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哪个都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女子说道:“我从来不杀求死的人。”

说完,她收起匕首,抬手一拍。

男人一个激灵,直起身,发现灯花结了几寸长。

原来是打了个盹。

殿上兵丁已经响起鼾声,窗外大雪刚住。几点孤星挂在天际,好不寂寥。

他正要嘲笑自己的荒唐时,却骤然变色。

手背上割痕犹在,隐隐作痛。部尉俯首一看,果然肋下也有刀伤。

现在,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及至第二日拔营,部尉还有些神思不属。被刺的事,他对任何人都未曾透露。既不愿意别人大惊小怪,也不愿以鬼神之说惑乱人心。更有可能,部尉对刺客实在好奇,没准心里还在暗暗希望人家再度来访。

第二天,第三天,连第四天也过去了。沈部尉带领他的手下们在长江沿岸驱赶蛮夷人,卧冰饮雪,风餐露宿,途中还碰到了几次顽强抵抗。确定周遭不会再受流寇骚扰后,沈白阳才下令打道回府。

那个女杀手却始终没出现。沈白阳想:也许她决定放弃行动,也许她还在等待时机。

眼看回程越来越短,部尉却不像往常那样轻松。

他的失望之情越来越重。

这天夜里,他们歇在一个破落的小村庄中,栖身在废弃的粮仓内。虽然屋顶不至于漏雪,但沈白阳躺下后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翻了个身,正好看见一双女人的脚。

部尉深吸一口气,沿着美妙的曲线向上瞧去。

那个刺客背向月光,站在跟前,身上不着寸缕,唯独脸上还蒙有红纱。她右手持匕首,似乎毫不羞怯。两只锐利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审视猎物。

他想尽量不去注意人家的,可仍然看了个一清二楚。这次离得近,沈白阳觉得她有可能是个胡人。胡女与汉女的区别,就像白菜和萝卜一样明显。

部尉裤裆里热烘烘的,他低声问道:“你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