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猫腰落在窗台上,漆黑的夜行装使他鬼魅般神秘,刚一抬头,他猛然大惊,和矗立在房中央的东莪面面相觑,东莪手里裁宣纸的小刀如此可笑,可她摆好的架势,却不容小瞧。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对持中冉冉升腾,那凛冽的凤目中,透出了许久未见的光华,女真人的好勇斗狠总是在她的血液中翻腾,老天将她生成女身,简直是不长眼睛,有兵器、有搏斗、有马蹄、有沙场,便会让她顷刻变回一个男人。

此时的情形不算太糟,至少对手没有选择远程攻击武器,那么她的胜算就并不低。她的耳畔密密麻麻响起了布库和兵器库老师的训诫,她的眼前强势的涌出了大内高手演练的招数。她在拼命的筛选和制定方案。

匕首对宽刃刀具的弱势、体格差异过大带来的致命弱点、着装服饰一简一繁更加剧了敌强我弱的局面,她快速的在三五秒中判断敌我双方的优胜劣势,娇媚紧蹙的为自己担心:不扰乱他的试听,很难取胜。

黑衣人身上的煞气不足,略显犹豫,她无暇细想轻启樱唇咬住了裁纸刀,“嗖”的窜至他的侧面,左手压腕撇开宽刃兵器、右手一抬,拍向他的耳际,旦见黑夜人猛然晃了晃脑,显然耳鸣轰然而起,他手里的宽刃刀一震,像是摆开架势朝她劈来,她立刻大退了一步,与之平行,贝齿一松,抬手取下了口中的匕首,手握刀柄,在他转身正对她时,企图以柄击向他的左眼,挥出了拳去。

不过黑夜人曾有的迟疑,在.搏斗中顷刻消散,他左臂一抬,绞麻花一样挽着她的手,陡然在肘处由下向上一顶,听得她哀鸣一声,手臂的麻痹感传向心脏,匕首掉落了。

这一招让她顿生疑窦,这不是布.库,也不是格斗,这是什么招?到底来人是谁?刹那间的走神,黑夜人抱起她的腰部,不重不轻的将她撂翻在地压上了身来。这一招如此熟悉,她愕然至极的低呼出声:“硕塞?!”

那一秒她的大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如此复杂的转动;错愕、惊恐、疑虑、胆寒.......还有无数的问号。不过随之而起的调侃之言,顿时将她所有的情绪归结在两个字当中——抓狂!

“四哥是怎么爱上你的?这么歹毒!你打算让我又聋.又瞎吗?!”

“你疯了吗硕塞?!半夜三更穿成这般模样,从天而降,.我没一刀杀了你算便宜你了!压着我干嘛?还不让我起来!”

“呵?!杀了我?!那要你有这个能耐啊!好在最近汉军.旗的将军教我练了太极,不然亏可吃大了!”

说罢硕塞放开.她,站起了身来。东莪随之而起,恼怒的拍着裙摆一把向他推去:“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居然还对我用太极拳!装神弄鬼!!”

“我就是来杀你的!而且——”硕塞微微带着笑意,认真的看着东莪,一字一句说到:“而且要让你‘死’得很难看!”

“什——什么意思?”

“没时间多说了,快拖衣服!”硕塞说罢探头伸出窗外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召唤什么人。东莪莫名其妙的瞪着他,搞不清状况的问:“拖衣服?!”

“还磨蹭什么呀!都让你给耽误了!我一早还得赶回围场去!好在出猎前都安排好了,否则怎么能拖得开身!”硕塞转过身来,旦见她呆滞的望着他发愣,顿时上前一步边说边解起她的扣儿来。

“啪”一声脆响,东莪错愕的一愣,抬手就是一耳光。硕塞捂着脸一顿,随即又厚脸皮的带起了微笑:“我会记得你这一耳刮子的!谢谢你留了点记忆给我!否则每次想起和你的肢体接触,都只能回忆少时在布库房里的情景,多单调!”

“你到底要做什么?!”东莪抖了抖睫毛,不太相信他如此大费周折,不过是为了来和她开开玩笑。

“西藏僧人进京面圣,明儿该启程离开了,我要让你混在僧侣中出京去西藏!”他怔怔的说道,眼神犹如深不可测的水潭,只见涟漪,不见底。

“为什么??这——这和让我拖衣服有什么关系”东莪惊异的压低了嗓音,被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搞昏了头。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随着硕塞垂下眼帘的一阵沉默,楼梯上“咚咚咚”的响起了凌乱脚步声、东莪伶俐的侧身kao墙,警惕盯着楼梯口的来人。

来人不止一个,且抬着重物,木楼梯被压得吱呀吱呀的响。硕塞泰然自若,两手抱胸的站在那里。少顷,一个腰间别着匕首的黑衣人率先冒出了头来,三两步跨上台阶,在硕塞面前恭敬的打了个千,低声说:“大人!尸体都打理好了,您瞧瞧!”

东莪听闻那话,lou出了讶异的表情,旦见随后而至的两个黑衣人抬着一具尸体上了楼来。这些人对硕塞谦卑恭顺,且和他行头相同,看来都是他的人,在那具女尸被平放在地后,她目瞪口呆的神情被扩大到了极致。

走近硕塞身旁,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硕塞!你这——到底是要干嘛?”

硕塞扭头看了看她,冲三个黑衣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到楼下,看看迷烟的麻醉效果好不好!”

“什么!你!你在院子里用了迷烟!那穆丹不是——你疯了吗?!”

在三个黑衣人领命而去的下楼声中,东莪拎着硕塞的衣襟猛烈的摇晃起来,那边厢被摇得头昏眼花,将她的肩竭力一按,安慰到:“你放心,她们不久后就会安然无恙的醒来!我这么做是为她们好!”

“你这到底是要干嘛?”东莪焦躁的跺起脚来,她压着嗓子低吼出声,简直想将硕塞的脑袋瓜撬开瞧一瞧,看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要送你走!因为我发现太后不太想留你了!”

这话低沉凝重,在硕塞那面带森寒的表情下,犹如晴天霹雳将东莪劈成了两瓣,她瞪大了眼望着他:“你是说太后想——”

“她想怎么做,官方的、还是私下的,公开亦或秘密的,我都不得而知,不过英亲王的死,给了她太多甜头,她体会到绊脚石被清除后的诸多好处,例如更为稳定的朝纲!毫无异议的一边倒拥护,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对皇上的前景来说是大有好处的!就怕太后怂恿皇上——虽然不能肯定皇上会心动,但侥幸心理不可有,我思前想后还是让你‘死’一次,最为安全!”

“是‘死’一次,还是永远都‘死’了?”东莪渐渐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忽然悲从中来,为即将要到的别离盈满了一眶热泪。硕塞不解的看着她,轻轻蹙眉问道:“当然只‘死’一次,送你出京,就是要让你获得重生!”

“是吗?看样子,叶布舒并不知道此事,你打算瞒着他对吧?!”紧咬着下唇,东莪透过凸透的泪珠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的硕塞,那边厢惘然垂下了头去:“猜得对极了!四哥会以为你真的死了。”

“是吗?”那一滴晶莹透亮的眼泪,凄凉的在脸庞滑落,东莪努力勾起嘴角,想要lou出轻松的模样:“获得新生的不止是我,这样一来,叶布舒也可以获得新生了。你这个主意——真好!”

硕塞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说了句无法安慰人的安慰话:“是啊!若他再不肯将淑惠娶回家,连勒克德浑都快挂不住脸面了,他的处境会越来越糟糕......”

“噢?是吗!”东莪痴痴的弯起嘴角笑了,就算带着泪痕,也能窥见到她切切的欣然之情:“等我‘死’了,你这个做兄弟的,得好好劝劝他,让他.....别这么傻了......”话未说完,哽咽袭来,她咬紧牙关重重的皱起了眉头。

硕塞深深吸了口气,也咬紧牙关闭上了眼,他避而不答,怔怔说到:“快拖衣服!天亮我要赶回围场去!”

东莪从无边的哀伤中抽身而回,她吸了吸鼻子扫了一眼硕塞,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一阵恶心喷涌上头,她骤然拉离视线,望着硕塞疑惑的问:“柜子里那么多长袍褂子,为什么要我身上穿的这套?别说苏克萨哈走了好几天了,就连嬷嬷都搞不清我穿的什么衣裳,自从英亲王的消息传来之后,我好几天都没下楼了。”

“提督九门县衙的狼狗鼻子太灵!快拖!多说无益!”

说罢硕塞转过了身去,凝重的陷入了沉默。东莪炯炯的瞪起眼眸,忽然茅塞顿开,抬手抹了抹泪,动手解起了盘扣来。

一阵衣裙的悉索声后,东莪顿了顿怯怯的问到:“我该换上喇嘛的衣裳吗?”硕塞闻言转过身来,赞叹的话还没出口,东莪那惊呼声已起:“你转过去!衣裳呢?”

硕塞翻了翻眼帘,朝楼梯边的小几抬了抬下颚示意说:“都给你准备好了——对了,你得将内衫也拖掉,我要让这具女尸从头到脚都留着你的味道!”

一阵鸡皮疙瘩沉沉覆盖上了身体,东莪恶心的盯了盯地上的尸体,等待良久之后忍不住光火的问道:“你站在这儿,我怎么拖?!”

“你不怕我下去了,一个人面对尸体!?”硕塞背对着她,诧异的侧过脸来扫视了黑漆漆的房内一眼:“我进来的时候你就不曾点灯,就着这么微弱的月光,你连我的背部都害怕!?”

“废话那么多!你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死人不会伤害我,有什么可怕!快下去!”

“——好勇敢的女人”硕塞转瞬又带起了特有的嬉皮笑脸,淡淡调侃到,径直迈步朝楼下走去。

僧侣的服饰不大不小,敢情是硕塞为她量身订造的,看来这个计划经过了周密的安排,不是他的突发奇想。穿戴好衣物,她踮起脚尖朝楼下望去,一把声音由下而上,吓了她一跳。

“换好了?”

“你——你怎么知道”忽然莫名红了耳根,这个古灵精怪的硕塞似乎留了眼睛在楼上监视她,这种感觉真是相当的不好。

“听动静儿。”硕塞倒是安然得很,直白的说完后将手下一并带上了楼。看着那三个黑衣人开始旁若无人的捣腾地上的女尸,似乎就要扒开她的衣物换上自己刚拖下的衣裳。

东莪忍不住胃部一阵翻腾,急忙对硕塞说:“咱们还是先下去吧,还要收拾收拾穆丹的衣物呢!”

“穆丹的衣物!?你不能带孩子走,只能一个人!”

“什么!!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