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布舒绝非单纯的落入了悲凉的心境,硕塞言行中的疑点再一次暴lou在他的面前,他感到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可总也想不透彻,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这已不是叶布舒第一次发现硕塞不对劲了。硕塞曾在三年前东莪事发之初,极不冷静的频繁通过议会给苏克萨哈施压和难堪,此事被闹得人尽皆知,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五爷的难得冲动,竟然是为了东莪的死而迁怒于苏克萨哈。

为此太后大不了然,将皇上不情不愿的支出来出面调解。好一阵子之后,这场风波才平息了下来。

在叶布舒看来,硕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连他叶布舒都知道,东莪的死肯定是另有蹊跷,迁怒苏克萨哈毫无意义,难道精明的五爷还迷糊着不成?!

不管从哪方面来分析,苏克萨哈几乎和这事毫无干系。且不说围场里天天见得上他的面,从他精神抖擞的状态来看,他悄然折返行凶的可能性极小,再说他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事儿,纯粹交给下属去办,这不像是他刻板谨慎的作风;仅从他大费周折将东莪弄进了府邸,堂而皇之当起了她的监管人来说,他倘若有这种企图,断然不会出此下策招来嫌疑。

每当想到围场的事,叶布舒.总是更加糊涂,苏克萨哈在围场的表现正常,偏偏倒是硕塞出乎意料的抱病在营帐里躺了几天,没陪皇上进猎区。

虽然不至于怀疑硕塞,但他对苏.克萨哈的针对性这么强烈而且又这么牵强,加之他的性格毕竟和多尔博及泰博儿奇这种冲动派,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按理说他不应该跟着他们瞎起哄的。这就是最为让人想不通的疑点之一。

更为奇怪的是,那段时间一过,.硕塞泰然得好似根本没这回事儿一样,每次提到东莪的时候,他的眼神很柔和很轻松,好像卸下了担子一样无所顾忌。难道他在说到这个给他人生留下过极深影响的女人时,对她香消玉殒毫无感觉吗?!

她毕竟曾让懵懂的他误入了断袖的歧途,这种血.肉模糊的深刻感,怎么会这么快就消失了?就算感情淡漠了吧,在可面对黑色的死亡时,正常人都会有一些避讳和悲情的!他为什么没有?难道他真的是个冷血动物!!

所有的疑惑没有解释,叶布舒更不敢主动向硕塞.寻求这些答案,他不知道这些分析倒底是他严密的逻辑思维的结晶,还是他疯癫之后的“壮举”,他曾一度怀疑自己不再正常,有严重的妄想倾向以及被害恐惧症状。他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已经疯了...........

“四哥,你愣着干嘛呀!快过来!”多尔博感觉差了点.什么,抬头一扫视,发现了呆滞在门边的叶布舒。他大大咧咧的吆喝了一声,召唤起他来。

“今日为穆丹庆.生,没带什么贵重的礼物,就给她选了这把阿玛攻克叛逃蒙古部族时得来的弓!瞧瞧、是叛军汗王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哈哈哈!!”

听罢那朗朗的笑声,再看多尔博一手抱着穆丹一手扬起手里弓箭的得瑟样儿,叶布舒后脑飞砖,被砸沉了头。最怕人多的时候多尔博会兴奋过头,让人当着众人的面儿,对他二二的行为举止,既不敢笑又不敢哭,憋得心里直难受。

“四哥你怎么还愣着啊?快过来呀!”多尔博性急的催促到,又挥了挥手里的弓,毛躁躁的拧起了眉。

叶布舒抬起了沉重的脑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多尔博,旦见倚着他的腿还站着个两岁多的小嘎子,正哭丧着脸拼命拽着他的袍摆寻求注意,努力适应这幅劫后余生的团圆图,叶布舒被一屋子聒噪逼得无路可退,只好上前扯起了笑脸。

“我看穆丹有你这个舅舅,不想变成个嘎子都难!送什么不好呀!弓箭这玩意儿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东莪的步射天下无敌!以后我要把她教给我的步射都统统教给穆丹,以此纪念她!!”

“查克旦!叔辈们在说话,你cha什么口!没规矩!”

正殿忽然在一清朗一粗重的话语中陷入了沉默。查克旦脸上的笑容在苏克萨哈的不善容颜中渐渐凋零,他头一低,退到了父亲身边不敢做声了。

苏克萨哈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却是训斥自己的儿子,看来他果然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任何场合里,只要不需要他维持次序他便可以不言不语。

多尔博手里的弓箭放了下去,他的脸色在一瞬间里森冷起来,那凛冽的眼神又开始在苏克萨哈的面孔上打转。包括叶布舒在内的人忽然都紧张了起来。唯恐多尔博在今天这个好日子里闹事。

一双小手忽然捧起了他的脸:“舅舅,您别学我阿玛的鬼脸啊!多怕人!还是像您自己得好!阿玛丑!”

“噗——”

“哈哈——”

在诸多笑声中,多尔博瞪了瞪古灵精怪的侄女,临了忍不住大笑起来:“是吗?看来穆丹喜欢舅舅比喜欢你阿玛多?!是因为舅舅长得比你阿玛好看吧?”

“阿玛笑的时候好看,天下无敌,唬脸的时候,丑!!”穆丹甜甜的一笑,紧紧搂起了多尔博的脖子,还冲她老爹做了个鬼脸,叶布舒汗颜的lou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随即自嘲的苦笑起来。想不到在孩子心目中脸臭臭的人都很丑,看来自己得多注意仪容和神态了,否则在他那如花似玉的公主眼里,他就要完完全全变成一个遭人嫌的丑八怪了。

一众人等刚被天真无邪的童音吸引了注意力,空气里的紧张气氛正在渐渐散去。旦闻硕塞那不知死活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说到:“不错呀!刚才听到的词儿,立刻就会用了!这小丫头是人精吧!敢情比她额娘还厉害!!”

这话刚一出口,叶布舒脸都绿了。在众人再一次集体陷入的默然中,连苏克萨哈都明显有了情绪上的波动。他两手紧紧的捏着椅子扶手,面色难看的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

叶布舒两手握着拳头,憋不住大喝了一声,正殿内的奴才们吓得一震,各位女眷也微微lou出了担忧之色,男宾们倒是坦然待之,有立刻出口劝慰的,还有跟着叶布舒埋怨硕塞的,一时间嗡嗡嗡的闹开了。

谁知穆丹偏着头沉吟了半饷,抛出了一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她怯怯的问到:“穆丹的额娘在哪儿啊?为什么叔叔和舅舅都来给穆丹过生辰,她却不来呢?”

叶布舒无言以对的浮起了满腔的痛楚,硕塞不知为何,偏要跟叶布舒和众人过不去一般,不见他解围却老是拆台:“穆丹的额娘是个又勇敢又漂亮的女人,她若是个男人,就是马背上的巴图鲁!咱们穆丹将来只要好好打造一番,说不定能比你额娘更强!!”

“真的吗?她去哪儿了呢?为什么她不跟穆丹和阿玛在一起呢!”

“她——”

“老五!你找揍不是?!”

叶布舒陡然心惊,不知道硕塞这个偶尔脑筋不正常的人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让孩子听到的话,他箭步上前恶狠狠抓住了硕塞的衣襟,情绪失控的威胁起他来。

“四哥!!别!!别动手!”

多尔博情急的将穆丹递给了马云,冲上前去劝慰起两人来!他这一喊可好,正殿的前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撞开了,二十多个侍卫冲了进来,大声吆喝:“世子!出什么事儿了!”

叶布舒错愕的松开了硕塞的衣襟,听罢那些人的称呼,看来是多尔博的老部下!还在管他叫“世子”呢!连多尔博自己的都愣了愣,又是一众人等呼喊着跳了进来:“爵爷,您没事儿吧!!”

这下连硕塞也没言语了,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呆呆的注视起那些侍卫来。叶布舒为之头痛的白眼还没飞得出去,正白旗的人亮过相之后,正黄旗的也不甘落后,声势浩大的登了场。

先是他自己府邸里的侍卫神色警惕的将正殿围了起来,再是身为正黄旗的贝子爷泰博儿奇的四名贴身侍卫加入了混乱的局面。

“你们他娘的将我这儿当成北京城了不是?!攻城呐?!啊??给孩子祝生带这么多人干嘛??”

叶布舒下巴掉落的愣了半饷,没好气的指着众人开了骂,他终于明白恭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架势不是来闹事的是什么?

“四哥!孩子跟前别说脏话!”多尔博是直话直说的人,管它合不合适宜,想说便说了。叶布舒气不打一处来,正好拿他开刀:“你好意思说!!来呀,先把孩子们都给我带出去!!”

“蔗——”额里领命带着杜尔顺和哈岱嬷嬷,将正殿的孩子都引了出去,孩子们脚跟儿还在门槛儿里,叶布舒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便响彻了大殿:“多尔博你他娘的给我解释一下,这么二十来个精兵是到我将军府来做什么了??”

多尔博愕然的一愣,敢情也不见有什么委屈的神色,就一个字“二”,他大为迷糊的左右顾盼了一番:“你怎么先说我啊,四哥??我本只带了两个侍卫,可是走到半道上,和苏克萨哈碰了个正着!嘿!他奶奶滴!带了卫兵十多个,大件小件赶着车往这边儿赶!我怎么瞧怎么觉得不对劲,若是送礼,能用马车拖吗?又不是附属国上供!这么蹊跷的苗头,若不差人过来照应着,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我一个人拿什么保护穆丹啊?!我瞧着他就是来抢孩子的!止不住刀刀枪枪,长长短短都带齐了!!”

泰博儿奇由始至终都没开口,此时竟又拿出了欣赏堂会的架势,一屁股坐了下来,还端起了茶杯抿了两口。旦见法库担心得要命的样子,他干脆将她唤到身边一阵耳语,临了法库便眨巴着眼点了点头,安慰惶惑不已的哈斯和马云去了。

硕塞是孤家寡人一个,此时他左看看,右瞧瞧,不禁感到颇为有趣,两手抱胸的站在原地转起了脑筋来。

叶布舒上下打量着多尔博,苦大仇深的翻了翻眼帘,一转身,对着扶膝端坐的苏克萨哈问到:“爵爷?有这等事儿?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回四皇叔的话,这事儿是个天大的误会!”

“去!没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了,给我闭嘴站好了!”苏克萨哈沉下脸来喝叱了查克旦一顿,缓缓站起了身来,拢了拢手说到:“叶布舒,多尔博看见的属实!但是他误会了!”

“误会?那你说说那些大大小小的糙木箱子是装的什么?要说是礼物吧,用这种箱子盛放,也不嫌寒碜??”多尔博抬手将苏克萨哈一指,正白旗的老部下们便精神为之一抖,进入了戒备状态。

苏克萨哈和多尔博同为正白旗出生,此时他的侍卫自然也是正白旗的人,两方剑拔弩张的人穿着一样的盔甲,真是让人感到又好笑又好气。

苏克萨哈微不可闻的吁了口气:“多尔博,你能不能停止对我的攻击?总有一天你会栽在你那冲动的性子上面,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我呸!你他娘的少猫哭耗子了,我用不着你来担心!”多尔博无比厌恶的碎了一口,叶布舒无力再跟他们瞎搅和,不言不语的高举起手臂来,翻了个白眼:“一个一个的说好吗?扎昆你们先撤了,这儿没事儿!其他侍卫也都退出去!”

扎昆领命警惕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将正殿外的侍卫都撤了下去,其他人等也在各自主子的明示下,纷纷退出了正殿。叶布舒大大的松了口气,转而神色不善的对苏克萨哈说到:“现在该你了,爵爷!能让我们大家瞧瞧你带什么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