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不想要个儿子袭爵吗?”犹豫了半饷,金珠还是将这句话怔怔的问出了口。叶布舒垂下眼帘看了看她:“怎么又扯到这事上了?”

“刚才爷不是说想要个女儿吗?为什么不是儿子呢?”

“噢?有吗?刚才说的?”

听罢这颇为赖皮的反问,金珠没好气的抬起眼帘仰望他:“这么快爷就不记得了?”

“恩......啊?!恩.......恐怕....大概.......说过吧”叶布舒狡黠的眨了眨眼,哼哼哈哈的对付了过去。唯恐金珠不依不饶的追问,他侧过身子,抬手掖了掖她的被子,将她紧紧拢了一把,轻拍着她的背,想要哄她入睡。

“这么大冷的天儿,爷把胳膊伸出去干嘛啊!”虽然未能让她安静的入睡,却是成功的转开的话题。金珠极为不满的呼喊到,将他的手又给抢回了被子里,替他搓了搓手臂埋怨了起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叶布舒抿嘴凝视着她,被她强势的关怀惹起了满心的暖意,忽而胳膊肘一拐,将她揽入了怀中大力的拥抱。听罢怀里传来了闷声闷气的抗议,他不管不顾的保持着姿势,lou出了心满意足的笑意。

*

十四年春正月辛亥,封猛峨、.塔尔纳为多罗郡王,多尔博为多罗贝勒,皇贵妃父鄂硕为三等伯。

多尔博晋升后在石大人胡同建.起了贝勒府。他虽然已归宗,却始终是个肉疙瘩钉在皇家的心坎上,就算不痛不痒,也难免让人感到不舒服。好歹皇上抛开了那段历史,正经八百的晋升了他的爵,又拨了地儿给他改建贝勒府,这般隆恩浩荡,可谓令人动容。

不过他这个人吧,也不好说。就.算没那两个出众的爹,恐怕也很难默默无闻。横竖他都是只出头鸟,众矢之的般引人注目。那时而令人敬仰,时而令人头痛的德行,不禁让他身边的人大为伤神。

贝勒府的修建规格只能参阅“府”的标准,怎么也离“.亲王府”相去甚远,可是他任性起来跟他亲爹的德行多有相似,别人忌讳干的事儿,他就偏偏要干。勒令他必须修整的地方,他偏偏就不整改。

重建在饶余亲王府的贝勒府,保留了琉璃瓦和门.钉,该推倒重建的正殿,也未见动工,堂而皇之的耸立在超标的台基上。这座府邸横看竖看都依旧是一座亲王府。也不知道多尔博是偷懒还是故意和规矩过不去。

那琉璃瓦一块块在阳光下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就像是主人不拘小节显lou的锋芒。很快他就被人参了一本,皇上大怒,当即要求他全部推翻重建。

多尔博晋升之.后,本已获准领兵迎战郑成功,此时竟然也被一并撤销了,并被罚俸一年,勒令不得出京,闭门自省。

金珠获知此事,那熟悉的感觉蜂涌袭来,顿时让她头痛不已。敢情贝勒爷这行径,怎么和某位执意要穿起戏服自娱的王爷,如此相似啊?!

郑成功来犯,朝廷节节败退,叛臣降将不断涌现,多尔博能在晋升后第一时间请命迎战,这曾让皇上龙颜大悦。将他作为一个非常正面的形象,在朝会中夸赞了多次,让他获得了一片赞誉。可是转眼间,他便亲手将这荣誉毁掉了。

不过,就算多尔博头脑发热做了件傻事儿,但充其量也就是疏于细节被动犯错。皇上对这事的处理,似乎过于严厉了。这一点让叶布舒纳闷了很久。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战场都不让他上了吧!毕竟郑军是清廷心里的一块伤疤,按理说皇上是应该以战局为重的。

带着这个疑问,叶布舒面见了皇上,随之胆战心惊的拎回了一张图纸。

“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府邸修建不符合规格,和督兵出征没关系吧?又不是政治问题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喏!你自己看吧!”叶布舒气不打一处来的扔给金珠一卷图纸。

“什么呀?”金珠懵懂的将桌上的图纸拿了起来,轻轻展开。莞尔,她脸色一变:“睿亲王府!!这——这从哪儿来的?!”

“不是爷危言耸听,实在是多尔博太不谨慎了!且不说这图纸是怎么飞到皇上手里的,就看他那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就能将人气死!”

“这图纸是什么意思?!难道多尔博非但没有整改旧府邸的规格,甚至还大张旗鼓的重建起睿亲王府来了?!”金珠抡圆了眼,抖了抖手里的图纸,将其展开怔怔的望着它说到:“他不要命了么?!”

“那得去问他!”叶布舒撂下话,转身走出了书房,金珠一愣,随即追上了他:“上哪儿啊?”

“石大人胡同!”

“臣妾也去!!”金珠一边将图纸重新卷好,一边挽住了叶布舒的胳膊说到。

“你去干嘛?!你这么突兀的一lou面,那还不更乱了!”叶布舒没好气的扭头瞪了瞪她,拂袖而去。

金珠委屈的扇了扇睫毛,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还未来得及离开,旦见焦承惠穿过小竹林而来。她不禁好奇心起,顿足观望起了两人。

焦承惠走近主子哈了哈腰,附耳禀告着什么,他说的话金珠一个字儿也听不清,不过叶布舒的反应颇大,让旁人听得明明白白。

“好啊!知道娄子捅大了吧!还好!还知道主动上门来!”

话刚一落音,多尔博那魁伟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小竹林后。金珠眨了眨眼,忍不住提着袍摆朝前走去。

“四哥——出大事儿了!”多尔博行至匆匆神情严峻,人未走近,话先起音。

“现在才知道出事儿,当初干嘛去了?!”叶布舒紧紧拧着眉头,抬手将焦承惠遣退了下去。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身看了看金珠,满脸不耐烦的想要一并将之打发走。

不料,这个主儿可不是好打发的,她不但故意不与他对视,更是率先和多尔博打起了招呼:“贝勒爷,咱爷正说要上你那儿去呢!这事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了?”

“福晋——你先回避一下嘛!咱们下来再说”叶布舒叹了口气,将声音放得无比轻柔央求她离开。她如此执拗,想必也是心里着急。于情于理也能理解。

可是金珠并不领情,他请求也好,喝叱也罢,总之她是不愿轻易走开。多尔博大难临头,她怎么能不闻不问。真能这么洒拖,就不再是她了。

“四——嫂也在!”多尔博显然对她的新称谓,还感到有些拗口,不过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喊出来了。

“这不你四哥为你着急吗!听他这么一说,谁放得下心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别搅合了,不是让你先下去吗!!”叶布舒拉高了声线,貌似又要发脾气了。

多尔博将他们两人左看看右瞧瞧,继而有些丧气的说到:“四嫂你就别操心了,还是听四哥的先下去吧,这些纷纷扰扰的事儿,咱大老爷们儿自己解决,别让你烦了心!”

多尔博开了口,金珠也无法再强留,只好撅着嘴,悻悻然的走开了。那隐于眉间的忧虑,在四下无人时,骤然加剧。这份图纸到底是怎么落到皇上手里的?多尔博的事牵扯到了睿亲王府,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叶布舒盯着金珠离去的背影,直到她走上了回廊身影渐渐模糊,这才定睛看了看多尔博,抬手冲他说到:“咱们进书房谈!你得好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风语轩。不多一会儿,焦承惠奉上了两杯参茶,并附耳又对叶布舒禀告了什么,随即退下了。

书房静谧了下来,叶布舒卸下了紧绷的面具,重重的跌坐在了椅中:“多尔博,你做事就不动脑筋吗?你怎么能重建睿府?!”

听罢那疲惫的腔调,多尔博无比委屈的说到:“四哥怎么能跟着别人起哄,我能干这事儿吗?”

“不是你?那——”叶布舒陡然一惊,坐直了身。

“皇上手里的图纸是哪里来的非常值得怀疑,这张图纸是当初改建王府时绘制的,皇上召见我时,怒不可遏将其拿出,对我的行径加以指责,可是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张图纸。”

叶布舒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帘,心在急速下沉,他沉思了一会儿拧紧了眉头说到:“说得也是!当时你不过是个少年,改建王府的事儿不会让你负责。从图纸的新旧程度来看,这不会是原本。它的原本应该在抄家的时候就毁掉了,那么........你历来对土木工程也不感兴趣,怎么会有它的翻本呢?!”

“四哥所说极是!可是皇上不会有心情听我解释,任何跟阿玛有关的事儿,都会让他瞬间失去理智,变得狂暴不堪。”多尔博叹了口气,无比郁闷的说到。

叶布舒终于想起多尔博干的好事儿还不止这么点,便夹着窝火的腔调训斥起他来:“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未能及时整改王府,哪能有接下来这些扯淡的事儿发生?!”

“我——”多尔博一时语塞,悻悻然的说到:“不就是没用筒子瓦吗.....”

“屁!还有台基呢?门钉呢?!正殿应该整个推倒重建!台基要降低!你不是不知道啊?!为什么就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呢!改一改又怎么了吗!别以为朝中现在风平浪静,就掉以轻心!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知道吗!”

“我——我确实是一时糊涂了.......”

“一时糊涂!?”叶布舒“腾”的从椅中站起了身来,不停的踱着步:“你分秒都不能糊涂!你要知道,并不是没人抓你的小辫子,而是你有你的为官之道,这些人没机会抓到你的小辫子,这下可好!一旦你有丝毫懈怠,立马就出事儿!”

“四哥,那这样说来,我没机会援战惠安了?”

“还惠安呢!命都悬了!先把眼前这个事放平顺咯再说吧!!”

“不至于吧?!”多尔博蹙了蹙眉,随之起身说到。

“怎么不至于?!且让我打个妄语,这图纸除了工部会备案,很难找到如此完整的改建图了!执掌工部的是谁!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