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亲王富绶?!”多尔博一愣,神情阴霾了起来:“父仇子报?!”

“你别忙下定论,我只是这么一说!豪格受圈禁而亡,富绶耿耿于怀是必然,但却并非就一定是他所为!只是他执掌工部,有这个职务便利而已!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

叶布舒拍了拍多尔博的肩说到,毕竟他也只是推断分析,如果妄下断言,不但对解决问题一点好处没有,还有可能因武断而将真相埋没,这件事儿比较复杂,疑点很多,势必需要多方查证。

他故意将富绶这层厉害关系点明,是为了提醒多尔博,局势并不乐观!这位新晋升的贝勒爷,身体里流着豫王那桀骜不羁的血液,最好是时常敲打着他。否则,他便是那无拘无束的斗战胜佛,若是惹恼了皇上,可不是压压五指山这么简单了。

“以四哥所见,还能会有什么其他的可能行?”多尔博念想了一番,抬起眼帘问到。

“那就多了去了!领命抄家的.差人都有可能私自保留这份图纸,虽然其用意不明,但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再则,这张图纸是不是在睿府被查抄之前就遗失了呢?也不得而知啊?!若是这么看来,那范围就广了!总之,你自己要加强防备,不可掉以轻心!”

“有两个人对这些卷宗档案之类.的东西,最为熟悉。不过一个已经闭了眼,另一个............”多尔博沉吟了一番开口说到,不过他话及一半,便无语了。

“苏克萨哈”叶布舒怔怔的接过.了他的话。语落,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稍事片刻,叶布舒放松了紧绷的面部线条,安慰起.他来:“你也别这么沮丧,虽然求助苏克萨哈看似行不通,不过向皇上解释解释这个事儿,我却是有充分的把握。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四哥——”多尔博有些难为情的轻垂着头,随即拢手说.到:“大恩不言谢,我就将这份情留在心底了!”

“你呀——还是赶紧让哈斯生个一男半女什么的,稳.一稳土谢图亲王的心吧!你是他的女婿,他怎么都该帮衬着你的!若是你将后方摆平顺了,咱们俩就该调个面儿了!这不还指望着你吗?!”

“哪跟哪儿啊!?”多.尔博闻言竟然大窘,微微有些脸红。看来老大不小的他,对这种话题却是非常敏感,让人不禁感到好笑。

“再说了,如今他们家谁不得志啊?你闲置了这么多年,再从头开始,本来就需要有人引路,贝子爷不也能帮你活动活动吗!真是不开窍!哈斯哪里不好了?”

被问得哑口无言的多尔博,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突然不经大脑的开口说到:“淑惠哪里不好了?你不一样也死活不要人家!”

叶布舒一愣,眨巴着眼,开不起口了。多尔博自知失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道:“不过淑惠确实也不适合四哥,我忘了你喜欢大老爷们儿了”

这辞不达意的话一出口,叶布舒表情更怪异了,脸色变了又变,多尔博见状急忙解释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说你——喜欢——这个........”

“得!你就饶了我吧!别解释了,啊!”叶布舒气若游丝的抬了抬手,将他打住:“反正就是一句话,你的仕途坦荡,只要你好好把握就能顺风顺水,一路远航。你的姻亲在朝中举足轻重,是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你就别稀里糊涂的了!横竖都已经娶进了门,就多——多努点力吧!”

“哪能啊,我这姻亲能强过四哥的姻亲?那可都是腾云驾雾的....”多尔博就是多尔博,天塌下来他也照样能有心情埋汰人。

叶布舒半饷没能言语,震撼于他大条得过分的神经,悬着脑袋都能跟没事儿一样。你还能把他怎么地。

他艰难的抬了抬手,好容易挤了点笑容出来:“得!先就这么着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将整改府邸的动静闹大点就得了,皇上那儿我去给你活动活动吧!一会儿得往马圈出府,别让人看见!焦承惠给你府上的轿夫都打了赏,这段日子咱们得谨慎。去吧......”

“四哥,有你帮衬着,我什么都不担心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多尔博拢手告别,那行云流水潇洒自若的神情,不禁让叶布舒自愧不如,泛起了苦笑相送。

*

贝勒府的前殿一片瓦砾残渣,看来主人正在大兴土木。叶布舒独自来到了石大人胡同。他神情悠然,单人一马,未带侍从。咋一看倒像是四处溜达的公子哥,不过工部的建造司可不会这么没眼力。

听闻马蹄响抬眼一瞧,纳闷着急忙奔上前来打了个千:“奴才叩见四爷,四爷吉祥!”

叶布舒瘪着嘴往下瞄了一眼,为这么快就暴lou了身份,lou出了惋惜的表情。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翻身下了马:“大冷的天儿,难为你们了!”

“哪儿的话啊!!职责所在,应当的!”建造司起身哈着腰回话,却未听到叶布舒再言其他,便悄悄瞄了他一眼,可是眼前人影都没了,他顿时大惊,四处张望起来:“四爷??”

“这儿——”正殿内传来了叶布舒的声音,建造司一顿,急忙快步迈入了殿内:“四爷,正殿正在重建中,危险呐!还是出来说话吧!”

叶布舒晃荡在硕大的正殿里,好似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上下左右的打量着正殿内的设施。一众工部人等,旦见领头儿的对来人毕恭毕敬,顿时涌上前来打了个千。至于他们喊的这个四爷,到底是哪个四爷,这些人心里也没数,横竖是皇亲国戚怠慢不起。

“贝勒爷有幸得了这么个府邸,真是他的福气!前殿宏伟、跨院精致、这规模比我那雨儿胡同的小庙庙可大多了,皇上对他不薄啊!”

“回四爷的话,您这是说笑了!将军府庙虽然不大,供奉的可是活菩萨啊!要说皇上的心里,那是将四爷府当做了他皇家独有的大佛堂,这份殊荣只此四爷一位,绝无仅有了!”

“噢?哈哈哈!好个活菩萨!伶牙俐齿,了不得!”听闻这般恭维,叶布舒朗朗一笑,随即正色问道:“贝勒爷一早相邀,等落成之后要大摆筵席,这翻修的进度是不是慢了点?他是不想请客,忽悠哥儿几个的吧?”

“回四爷的话,您这是说到哪去了!贝勒爷赶紧赶忙的催促着小的们,巴不得早日完工呢!不过显亲王顾忌着前一段发生的那个事儿,所以时常责令停工待审,以免再出什么娄子,这么一来就给延误了进度。”

“哦——这样啊!”叶布舒若有所思的抬起下颚,扫视了正殿一眼:“屏风和宝座哪儿去了?”

“回四爷的话,自从贝勒爷出了那事儿,显亲王执掌工部也难辞其咎,一并让皇上罚了半年俸,眼下这不心里发紧吗!但凡亲王府规格的设施,一律让小的们率先给处理了!”

叶布舒轻轻蹙起了眉头,随即咧开嘴来一笑:“得!就这么着吧!贝勒府完工咱再来庆贺,只要庙在,和尚也跑不了!咱这顿酒是喝定了!”说罢他带着爽朗的笑声,迈出了正殿大门。

建造司点头哈腰的送了一程,旦见叶布舒上马离去,他长吁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自言自语说到:“都说四爷爱酒,这怕是太名副其实了吧!府邸都还没修好,他便念念不忘相约好的酒局了!”

策马小跑了一段,叶布舒渐渐收了马缰,放慢了速度。听工部建造司的口气,富绶终于对这个事儿上心了。如此看来,那些不该犯的错误,似乎犯得没有道理,就算多尔博马虎吧,他也不能啊,这不拖不了干系吗!

多尔博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于文书上的要求和规则最为厌恶,再说他前前后后辗转居住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亲王府,对这些见惯不怪的细节,他是横竖觉得本该如此。那铜钉啊、台基啊什么的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件死物,多少多高,他哪能有什么数。

但是富绶不应该没数吧!既然翻修的事已经移交了工部,必然是他的管辖范畴,多尔博根本就不会再cha什么手了,为何等到生出了事端之后,富绶才想起要谨慎待之?!

叶布舒忽然一顿,勒住了马缰。在胡同口拐上了往南边去的大道,直奔显亲王府而去。

王府回事太监疾奔向大书房,叶布舒背着两手,埋头沉思着跟随于后,不多一会儿显亲王府那颇有派头的大书房近在眼前,回事太监叩门通报。叶布舒拍开他,径直推门而入。

富绶未来得及传唤,门房响动,叶布舒已经站在面前了。他错愕的抬头一看,眨巴着眼急忙迎上了前来:“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一对年纪相当的叔侄相互拢了拢手,叶布舒想也未想,大失水准的开门见山说到:“富绶,当年大哥去世之后,多尔衮将你接入了睿府,不管他对大哥做过什么,他对你不薄,你还记得吧!”

富绶闻言变了脸色,侧过身子怔怔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冷淡的说:“四叔来找侄儿,就为了问这陈年旧事?”

“本已是陈年旧事,何不让它随风而逝,了断前缘,重新开始?!”

“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富绶怎么听不明白?!”富绶脸色大变,呆滞了半饷后转过了身去,腔调已经不太好听。

“我的意思很简单,往事不堪回首,放下吧!!”

“叔说的话怎么富绶听不懂!?叔,您请吧!眼下工部的事务繁杂,恕富绶不久陪了!”

叶布舒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富绶,为自己不得已出此下策得来的结果非常满意,他淡然的拢了拢手,转身离去。

“叔!”

“怎么?”

想不到他的手还未碰到门扇,富绶便出口叫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叶布舒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开口。

“——没事——我——”富绶欲言又止,浮起了矛盾的神情,在叶布舒的静默中,念想了片刻,说到:“富绶今儿怠慢叔了,您可别往心里去!叔说的事儿,那是空穴来风,富绶没做过.........但是富绶得提醒叔,如今叔的前景一片大好,最好别再管那个叛贼的事儿了!”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好像你说得不太准确,我管的是多尔博的事儿!十五叔的五子,跟叛贼没多大关系!他已归宗这假不了吧!再有我也得提醒你,皇上一时恼怒撤销了他督兵迎战郑成功的旨令,现在指不准懊恼不已。

去年郑成功大举迁移,并下令堕毁安平镇等城,使虏无城可恃,以便追杀,可谓嚣张到了极致,这档子烂事儿,谁敢出头揽下来。大哥戎马一生,也不见得你继承了他的英勇啊?!你怎么没站出来说话?王爷做得舒坦吧?京官日子安稳吧?那仗谁去打?!”

“叔的意思是说多尔博迎战就必然胜吗?”富绶闻言有些悻悻然的问到。

“胜败乃兵家常事,能迎战就已经为皇上扳赢了一局!你没见到福建叛逃一片吗!这多损军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家大还是国大!”

语落叶布舒带着愤然的神情欲拂袖而去,富绶却沉吟了半饷,再度在他一脚迈出房门时高声说到:“叔!富绶不是不敢迎战,不过朝中京官何曾能擅离职岗?”

叶布舒愣愣的矗立了片刻,未回头,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