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就记不住呢!”

“回谁的话!那该怎么说才好嘛?!”

“谁问你,就回谁的话!得套用进去啊!”

“怎么这么多规矩啊,这不让人犯难吗!”

“呵——你还知道‘犯难’这个词儿啊?人小鬼大!”

“是啊!规矩这么多,怎么学嘛!”

听罢穆丹颇为赖皮的回话,金珠顿时想起了那上梁不正,导致下梁歪的他爹,丧气的耷拉起了头。莞尔,她有了主意,好整以暇的昂首拢了拢发髻,抑扬顿挫的说到:“也罢,枉你阿玛还想带你回盛京过除夕来着,看来这学规矩还是急不来的,得慢慢来!等明年吧,免得在人前丢你阿玛的人!”

“啊!”穆丹闻言大惊,用力眨了眨眼,说到:“可别!穆丹马上就能记住了!”

“那也不成!”

“为什么啊!!”

“若是从盛京回来你又一如既往的犯迷糊,你阿玛还不得怨我糊弄他啊!”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穆丹信誓旦旦的摆着小手。

金珠忍着笑意瞄了瞄她,仍旧严肃的摇了摇头:“就你刚才那话,听着都不对劲儿,若是在盛京出个什么丑,还指不准会冒犯了皇上和太后呢!那不是给你阿玛添乱吗!”

“回姨娘的话!穆丹保证不会出岔子!!”穆丹反应迅速,立即将刚才的话,中规中矩的重新演绎了一遍。

“恩,这样子还差不多!”金珠抿.嘴偷笑,高抬着的下颚也拉了下来,笑眯眯的望着穆丹说:“可是,皇上颁布诏书还白纸黑字呢,穆丹贵为公主,恐怕也该正正式式的留给文书什么的吧?得给姨娘写个保证书!”

“啊——还要写字啊——唉!”顽劣女闻言大.伤脑筋的叹了口气,偏着头询问:“必须写吗?可是很多字穆丹都不会写啊!?”

“你阿玛六岁的时候张口就能.作打油诗——”金珠俯下头去,半激将半引导的说到:“可是穆丹连字都认不了几个,这不是丢面吗!”

穆丹溜了溜眼珠,有些悻悻然:“从前阿玛总是胡子.拉碴的,没觉得他有多聪明啊,倒是挺像个大将军的!”

“没说重点!”金珠啼笑皆非的点了点她的脑门,接着.说:“你若是每天学十个字,足月便有三十,足年便是三百六,明年这个时候,那三百六十个字难道还组不成几句打油诗?!”

“穆丹才不要作打油诗!要作就作最难的!”穆丹眨.巴着眼,逞强的说到。金珠见势乐了,她咧嘴笑着说:“好!有志气!像我的女——像你阿玛的女儿!”

像老爹的女儿.似乎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夸赞,可是金珠那驾定的口气和神气活现的表情,让穆丹感到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殊荣,便挺直了背脊得瑟了一把。

“既然这样!咱们就别再磨蹭了!好好学认字吧!记得你还欠姨娘一份保证书啊!你得保证好好学习礼仪,不能轻易用‘犯难’两字来搪塞人!”金珠话锋一转,将稀里糊涂陷入圈套的穆丹推到了桌边。

门外响起了焦承惠的请示声:“福晋!有位打扮怪异的人登门求见四爷,说是四爷请来的客人,您给瞧瞧去吧!”

怪人?客人?

金珠诧异的一愣,坐在桌前的穆丹立刻见缝cha针的推开了墨盘:“有客人啊?”

“不管你的事儿!好好写字!”金珠回过神来,一时没拿捏好,近乎喝叱的说到。

穆丹大为不满,抡圆了眼想发作,可她想了想热闹的盛京,和刺激的炮竹,便泄气的瘪了瘪嘴,扭回了头去。

金珠念想了片刻,附耳对焦承惠交代了几句,将大管家留在了小书房中陪读,独自迈步出院,奔庄园处西厅而去。

眼见天色已晚,叶布舒却迟迟不归家,这是疯到哪里去了?他不是个喜欢四处闲逛的人,下朝必然立即回府,就算是生意上的事要出门,也会让人捎个信儿回来啊。带着一丝疑虑,她跨进了西厅的门槛。

“您是?”映入眼前的背影,婀娜妙曼,金珠有些迟疑的开口询问到。

背门而立的身影,听闻动静缓缓转身,金珠大为诧异,惊见此人肤色深棕,深眼窝,鹰钩鼻,横竖是跟满汉蒙都kao不上边儿,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是四爷的朋友,您是——他的夫人吧?”女人大大方方的咧嘴一笑,两手合十向金珠鞠了个躬。

这到底是什么人,什么礼节?!金珠迷糊了半天,也只好依样画葫芦,朝客人回了个礼。

叶布舒会有这样子的朋友吗?看样子她是外域来的吧?卷曲的头发,炯炯有神的大眼,还有那血盆大口,虽然初初见到,这颇为夸张的五官不禁让人感到突兀,可是细看几眼,便觉得真是很有审美的价值。

金珠眨巴着眼,将疑惑压在心间,带着热情的笑意,差人奉上了茶来。并同这位来历不明的“友人”寒喧了几句,招呼她坐下了。

稍事片刻,离庄园处不远的马圈,传来了隐约的人喧马嘶,金珠微微动了动心念:怕是叶布舒回来了吧?是额里将他的马匹牵回马圈了吗?

这位友人眼神温和而锐利,正悄悄的打量着金珠,却见她扫回了视线,便顿时有些尴尬的一笑,不过,倒是脸皮很厚的未将注视调移:“夫人不必心急,我多等一会儿也无妨的!”

金珠笑容一僵,有些惶惑,这位客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嘛!就这么微微动了动心念,也让她给察觉出来了。随之金珠掩饰的一笑,也不便再解释什么,只好天南地北的同客人瞎侃起来了。不过她心里却越来越纳闷了,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不多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急促混杂的脚步,金珠大为松了口气。听罢那佩刀上的铜环“叮啷”的脆响,不是侍从跟随着叶布舒,还会是谁。

“福晋,听说你在替爷招呼客人!!”叶布舒那朗朗的声音,“推”门而入,身形紧跟其后。

客人立即起立,迎着叶布舒的进入,泛起了爽朗的笑意:“四爷!好久不见啦!您一切还好吧?!”

“哈哈哈,还好还好!拉玛尔见我的福晋了吗?!”

“福晋??”客人愣愣的眨了眨硕大的一对眼睛,似乎有些疑惑。

“噢——就是夫人!”叶布舒偏头想了一想,面带笑意的抬了抬手:“福晋,这位是爷的好友,你已经见过了!她叫拉玛尔,是印度人。在北京待了很多年了!”

啊?!印度人!?金珠迷糊到家的扯起僵僵的笑容来,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见着面生呢!结果是外域的朋友啊!”

“她在印度属婆罗门,就是祭祀贵族!能占卜福祸,很得民众尊敬的!”叶布舒安置拉玛尔落座,并向金珠咧嘴笑着解释到。

“四爷过奖了,拉玛尔不过是个旅人,想见证各国宗教历程的外来者而已。在北京多年,多亏得到四爷的帮助,感激不尽啊!”拉玛尔高兴的两手交握,一瞬不眨眼的看着叶布舒说。

金珠扫视了一眼,感到一丝不舒服,却又不说个所以然来。只好讪笑着也点了点头:“咱爷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外域来的朋友无亲无故,咱必然该好生照应着,出门kao朋友嘛!”

语落,三人都笑了起来。不过拉玛尔和叶布舒倒是坦然得很,金珠的笑意却是悻悻然的,她带着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叶布舒,后者正好定睛望着她,开口说话了。

“让伙房备膳了吗?”

“哎呀!臣妾——给忘了——”金珠抡圆了眼,捂嘴说到。说罢她便慌忙站起了身,想差人赶紧去准备。不料叶布舒微微一笑,拉住了她:“不用!就是不能用膳,咱们只能宵夜时,好好招呼客人了!”

“什么......意思啊?”金珠抖了抖睫毛,越发迷糊了。再度扫了拉玛尔一眼,却见她带着鼓励的笑容冲自己点了点头。似乎这位客人和叶布舒都心知肚明要干什么事儿,只此她一人被蒙在了鼓里!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

皇家回盛京过年,叶布舒带着穆丹同往,金珠被单独留在了京城。将本该同往到她,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留下,叶布舒称佛的依托体,刚嫁作人妇,应该在神殿守岁,为夫家祈福。

他这个理由,可谓充分得无懈可击。虽然让她免去了仓促的和皇上太后见面,却也在热热闹闹的年三十晚上,将她抛给了木鱼作伴。连品级高的嬷嬷都随主子回了盛京,那空捞捞的府邸,冷清清的神殿,烘托着她那哀怨的心境,就甭提了。

大年初一的清晨,金珠思前想后决定出门去溜溜。马圈里大雪覆地,渺无人气。过年这几日,有家的侍从都轮换着,奔家过年去了。留下的大部分是太监们,他们也委实可怜,鲜少有“家”可回。多数都待在府中没地儿可去。通常和一众奴才们吃顿热乎饭,便算是辞旧迎新了。

天刚蒙蒙亮,马圈的安贵怕是还未起床。金珠蹑手蹑脚的在马厩前徘徊。虽然动静儿不大,可还是引起了马儿们的激动,顷刻间马嘶长鸣,金珠定睛一瞧,“祸害”便是那浑身雪白的蒙古马来着。下人房立刻传来了响动,安贵被惊醒了。

“福晋——福晋!!奴才罪该万死!睡过头了!”慌忙迎出来的奴才,领扣儿都未扣好,腰带扎得跟捆的年猪一样,乱七八糟。金珠不禁失笑:有这必要吗!

“没事没事!你别急,是我自个儿起得太早!大过年的,不碍事!我自己来得了!”她安抚的朝安贵挥了挥手,再度在马厩前来回挑选起来。

“那怎么能行!让四爷知道了,那还不得扒了奴才的皮啊!”安贵颤颤巍巍的扣好了领扣儿,打了个千:“还是让奴才侍候着吧!”

金珠无奈的扫了天机一眼:“四爷没这么可怕吧!得!起来说话!都说我自己能行了,你下去吧!碍手碍脚的!”

安贵迷糊糊的抬头看了看主子,主子说的话虽然不好听,意思却很体谅人,他颇为动容的哈了哈腰,转身抱起墙角的一捆饲草,喂起马来,看样子死活是不敢回下人房了。

金珠也不再过问,站在叶布舒的坐骑前单手托腮的踌躇起来。到底是骑叶布舒的马好,还是——选择其他坐骑好?!

淖尔就在旁边,正在不耐烦的拨蹄,这诱惑实在是很大,她已经有多年没见过这样高大俊美的蒙古马了,自从回了将军府,她几次涉足马圈,都故意忽视它的存在。可是淖尔那摇头摆尾的嘶叫,却犹如在深情呼唤着她,让她欲罢不能,动摇了。

马匹是单纯而忠厚的动物,它们不会欺骗自己,更不会欺骗别人。它们对主人的忠诚近乎于愚忠,主仆之间的这种感情,绝不会轻易消散,战马更会至死方休,追随着自己的主人。

淖尔似乎有些窝火,在一旁的栅栏里突然前蹄一抬,桀骜的高声嘶鸣,站了起来。将金珠和安贵都吓了一大跳。安贵若有所思的一顿,随即扔下饲草急忙跑到马厩前训斥淖尔,并拍打着栅栏吓唬它。

金珠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说到:“别骂它了,这匹马叫什么名字?真是有趣,还知道争宠呢!”

安贵溜了溜眼珠,埋下头去恭敬的说:“回福晋的话,这是前福晋的座驾,前福晋为它命名为‘淖尔’,这是匹蒙古马!”

无心去探究安贵的话里是不是有话,金珠怔怔的点了点头:“前福晋的座驾?!好!就它了,上鞍!我要出去溜溜!”

“啊!福晋,使不得啊!四爷不在府里,奴才们不敢放您出去胡乱溜达!”

“什么?难不成我是他的犯人?!”金珠错愕的抡圆了眼,有些恼怒的说到。

“不是不是!福晋误会了!前福晋曾因单独出门而遭到了伏击,所以......”安贵说罢,悄悄抬眼扫了金珠一眼。且见她安静了下来,便又欠了欠身说到:“不如这样吧,福晋,您若是带上杜尔顺,奴才便放心了!”

金珠极不情愿的皱了皱眉,念想了半天,这才妥协的说到:“得了。就这么办吧!上鞍!让人去侍卫房把杜尔顺叫来!”

“蔗!奴才先去请大人来吧!”安贵儿说完,不等金珠发作,便一溜烟跑了。

金珠气不打一处来的瞪着他的背影发呆,好个奴才,还怕马鞍一上,她就溜了是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