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把这烤肉给撤下去!”

“蔗——”

“哦,还有!烧酒拿走!”

“蔗——”

“哦,还有......”

“福晋,再撤,您的重头戏可都没了!”小德子大惊小怪的抡圆了眼。

“是吗?那......那汤锅留下吧!”金珠定睛盯着那锅羊肉,像是要将锅看穿似的,终是“赦免”了它。

“金珠,干嘛都撤了啊?”哈斯不明就里的抬眼看了看她,旦见她正大力的挽了挽袖子,将最后一杯酒“嗤——”一声,喝干了。

“我这人吧,时常犯迷糊。一转眼功夫,将你有了身子的事儿,给忘完了!”金珠放下酒杯,眼观鼻鼻观心的对付起了面前那一尾清蒸的鱼,挑了块肥美的,夹到了哈斯的碗里:“烤肉不适合有了身子的人吃!烧酒冲鼻,怕你受不了啊!”

“哈哈!真的假的?”哈斯闻言,竟然偏着头笑了。

金珠迷糊的抬起眼帘看了看她:“什么‘真的假的’?骗你不成!”

“哈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哈.斯说罢拿起旗帕擦了擦嘴,又抬手将小德子召来:“先将你家主子的酒还给她!”

小德子闻言高兴的往外跑去,不.多一会儿烧酒便重新烫了烫,给上了桌。金珠茫然的望着眼前的烧酒,单手撑着下巴用筷子指了指它:“你当真不怕这味儿?!”

“恩!你请便!”哈斯颇为大气的冲.她抬了抬手:“看不出来你还这么会体贴人!可把我给乐坏了!不过,我也没怎么害喜,放心好了!”

“嘿嘿”金珠憨憨的一笑,终于放下心来,眯起眼来给.自己斟了一杯:“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是咱爷告诉我的!”

“噢?四爷如此细心!”哈斯转了转眼珠,笑了:“你的福气.真好!”

“好什么啊!他在府里的时候,我既不能喝酒又不.能大声说话,叫他一声吧,横竖得称呼他‘爷’,这不好容易清静几日吗,就念想着烫了壶烧酒来喝!”金珠抱怨了一通,继而咧嘴一笑转了话锋,举杯说到:“祝你生个小嘎子!”

“谢了!也祝你早.日给四爷生个小嘎子!”哈斯乐悠悠的端起汤碗回敬她。这行径本颇为好笑,可金珠咧了咧嘴,没笑得出来。转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在唇边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番,什么话都没说得出口,一饮而尽了。

“怎么了?喝点小酒而已,还担心奴才们泄密不成,好端端的又愣了?”

听罢金珠刚才的抱怨,想来叶布舒在家还是挺厉害的,不如想象中那么面儿。此时又见金珠陷入了低落中,哈斯急忙出口问到。

“不是.....”金珠愣愣的放下酒杯,努力牵起了一丝笑,将话题岔开了:“知道贝勒爷为什么要叫咱爷四哥吗?”

哈斯垂下眼帘抿嘴笑了笑,倒是真的有些感兴趣了:“我就是觉得奇怪啊,他称呼四爷,怎么能跟皇子阿哥们一样呢?”

“因为他横呗!”金珠嘴一瘪,抬手又饮了一杯酒。在哈斯愕然的神情中,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可是听咱爷说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啊!”

“噗——”哈斯回想了半天,终于笑出了声:“说笑的吧?!”

“也许吧!不过,听说贝勒爷从前,那日子过得是真潇洒,咱爷那不上不下的处境可比不上贵为摄政王世子的他,他叫咱爷一声‘四哥’是抬举咱爷了.....”金珠的笑意,渐渐又消失在了唇边,神色黯然了。

“如今‘摄政王’这三个字,可提不得啊!!”哈斯抬手将金珠的手腕重重一捏,神情紧张的说到。

“噢——是是是!我失言了!自罚三杯!”金珠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眨了眨眼。说罢,紧蹙着眉头,“嗤嗤嗤”三声,急喝了三杯。

“别喝了,待会儿该醉了!”哈斯无不伤感的微微红了眼圈,抢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急于转换话题,想让悲凉的氛围散去,可是显然她不得章法,又踩到了另一个雷区。

“你和四爷若是生个嘎子吧,那酒量可不得了。两个人都这么爱喝!”

金珠愣了一愣,心里更郁结了。她抬手摸索了一番,却发现杯子已经被哈斯拿远了,再看哈斯打量自己的那眼神,无不充满了担忧之情,只好泄气的闭了闭眼,终是迎合的说到:“是吧!儿子朝娘,得像我!跟他阿玛有得一拼!”

听金珠的口气,哈斯以为这话题转得不错,便笑了:“别说儿子了,女儿也不赖啊,虽然——不是你生的!她五岁生辰宴上偷喝了小半罐儿酒,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把人家马云的旗帕给顶在头上扮新娘子!”

“噗嗤——”这下金珠可是真的乐了:“是吗?!个没出息的,横竖想着嫁人啊?”

“怪不得孩子,这么小就没了额娘,造孽啊!孩子问四爷额娘哪去了吧?四爷便说‘嫦娥姑姑叫去喝酒去了’,再问额娘什么时候回来吧,四爷倒也答得巧‘等阿玛娶媳妇的时候,就将你额娘娶回来’!男人家,哪里懂得怎么管教孩子!这乱七八糟的解释,是哪跟哪嘛!”

“是吗?!那穆丹怎么说?”

两个女人温言细语的低声攀谈起来,这些事,叶布舒断然是不会跟她说的,不从旁人嘴里听个所以然,恐怕永远都是个迷。

“还能怎么说!久而久之,娶媳妇就不是咱们说的那回事儿了!额娘能娶,发小也能娶,横竖将稀罕的人弄回府,就是娶媳妇!”哈斯仰头眨了眨眼,怔怔的说到。

“倒真是娶回府了——”金珠盯着不知名的地方,想着割舍不了的那个小人儿,温柔的浮起了笑意。

“喏!”哈斯突兀的递了个东西给她。金珠定睛一瞧,竟然是酒杯。

那边厢亲自拿起了酒壶,为她斟了一杯酒:“这一杯,是开心的酒!该喝!”说罢,哈斯又举起了自己的汤碗:“咱们干!”

金珠怔了半饷,这位蒙古女人豪爽的作风让她找到了一丝共鸣,并为此刻流动在两人间那微妙的感觉而动容,她高举酒杯颔首说到:“穆丹从小没有额娘,她阿玛又不大懂得带孩子,亏得有你们的照应,让我替咱爷,咱穆丹,感谢你们吧!”

*

每逢春节皇帝都会将装有“如意”的荷包,赐给身边的八旗子弟、宫女太监们。而荷包里的“如意”通常有金如意、银如意、玉如意和银钱几种。往往这个时候,身份最为低微的人获得的赏赐最多。

不过像穆丹这个小丫头,自然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打开荷包一看,得的东西还没人家郡主的强,顿时面儿上有些挂不住。垂下头叽叽咕咕的念叨起来。

福临坐在宴席的正中央,远远看到他这个养女好像在闹情绪?!便想开口逗她两句:“穆丹啊——皇阿玛安排给你的姨娘,你可满意啊?”

叶布舒心里一颤,赶紧瞥了女儿一眼。那边厢心不在焉的捣鼓着荷包里的物件,没什么好气儿:“回皇阿玛的话说,还行吧!谢皇阿玛恩典!”

“还行??这么勉强啊?给皇阿玛说说,她什么地方可行,什么地方不可行?!”福临有些错愕,随即不紧不慢的追问到,心里泛起了嘀咕:难不成“女菩萨”还嫌弃穆丹不成?!怎么孩子的口气悻悻然的呢?

“回皇阿玛的话”穆丹终于在叶布舒的示意下抬起了头,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回话:“姨娘好使不好使,得问阿玛,穆丹哪能知道啊!”

“噗——”福临差点没将酒喷出口来:“好使不好使??敢情是你阿玛的弓啊?!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叶布舒心如死灰的抬手重重拧了女儿的小屁股一把,穆丹“哎哟”一声,扭回头来,旦见老爹苦不堪言的对她挤了挤眼,打了个激灵,想起金珠的话来。

若是她在盛京给老爹丢了人,明年姨娘哪里还肯放她出京!她赶紧一手摸了摸屁股,一手捧起叶布舒的耳朵:“阿玛,说的是啥意思?!怎么姨娘变成您的弓了?”

“别说了!”叶布舒呲牙咧嘴的低声说到。

“叶布舒!你别cha嘴!朕来问!”福临见父女俩儿咬起了耳朵,顿时沉了脸:“穆丹,皇阿玛问你!翰林院的大学士来给你授课了吗?”

这话一问,叶布舒背上冒起了毛毛汗,超品文臣们也纷纷感到头昏眼花,频频向叶布舒投来了求救的一瞥。好歹也是四爷亲自允许他们取消课程的,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没有禀明皇上,若是硬要扣个“欺君之罪”也是说得过去的。大过年的,这也太倒霉了吧!

“回皇阿玛的话,都来了!”穆丹信誓旦旦的眨了眨眼。

“当真?!”

“回皇阿玛的话,不假!”

叶布舒诧异的从侧面歪过脑袋,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她落落大方,神情坦然,外加有礼有节,这小骗子,不会就是金珠培养出来的“人才”吧?!

“恩——”福临长吁了口气,紧绷的面皮,松了下来。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这神色一出台。众卿随之暗暗长舒了一口气,无不向穆丹这位救苦救难的“小菩萨”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可是福临念想了片刻,似乎越想越不对劲,眨巴着眼又抬起了头来冲着穆丹突兀的问:“翰林院的先生都教你些什么了?你怎么能将姨娘当成家伙使!!”

叶布舒听罢此话,一张脸苦得跟揉成团的宣纸一样皱,立刻悄悄拽了拽女儿的狐狸毛坎肩,只闻蚊呐声,不见嘴唇动的说到:“别说了——认错——谢恩——坐下!”

穆丹侧儿凝听,竭力的在心头消化了一番,抖了抖睫毛开口了:“回皇阿玛的话!女儿有罪!罪该万死!!望皇阿玛开恩啊!皇阿玛,大过年的,您就饶了女儿吧!”

“哪-儿-跟-哪-啊-!”福临挑起眉毛,扫了穆丹身旁坐着的叶布舒一眼。不过,确如孩子所说,这大过年的,也不便深究。他深深吸了口气,打算放他四哥一马,开口说:“得!罢了罢了!坐下吧!”

“谢皇阿玛恩典,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穆丹拿出了和叶布舒办家家的全套功夫,说罢就要叩首。

叶布舒眼明手快将她后背心一拎,低声说到:“小疯子,阿玛让你害苦了!席桌上得行屈膝礼!还叩首呢!又不是太监!”

“哦哦哦!”穆丹轻轻扭头答应到,矮了矮身,礼毕一屁股就坐下来。看她那神情,是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啊。

叶布舒抬头扶着额头,随即头痛不已的捏了捏鼻梁,余光一扫,似乎有个人的动作跟自己蛮像的嘛,悄悄定睛一看。完了,是皇上!

瞧那神态,比他这个亲爹还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