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泰博儿奇奉命与执掌宗人府的叶布舒共审嫌疑人。虽然此婢是皇太后赐予济度的,但是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依旧不乏强硬。他偏偏就是要走这个程序。

叶布舒和泰博儿奇这对冤家,相逢寒喧,看起来尚且交情不错。不过,叶布舒那悻悻然的笑容里,横竖带着点狭路相逢的郁闷之情。

臣子毕竟不能和皇上相比,皇上率性而为倒是无可厚非,皇太后就算气结,也拿他没办法。毕竟昨日皇上本人也在简亲王府赴宴,他谨慎对待嫌疑人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作为臣子,就得小心翼翼了。对皇太后身边的人,还是慎重待之才是上策。本着这个念头,叶布舒将审讯室设在了平日办公的地方。

招呼着泰博儿奇在自己那一张宽大的案桌后双双落了座,他甚至和颜悦色的,也给嫌疑人赐了个座。

泰博儿奇不着痕迹的偏过.头来,送了他一个硕大的白眼。那边厢坐定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翻阅起了卷宗,根本没发现身旁这位同僚的小动作。

“你的本支是瓜尔佳氏??”

“回四爷的话,奴婢本支是世居讷殷江的瓜尔佳氏。”

“镶黄旗的?”

“回四爷的话,是的!”

“骑都尉安崇阿是你兄长?”

“回四爷的话——”

“得得得!”泰博儿奇打断了婢女的.话,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这些卷宗上不都有吗?你看不就得了,怎么不问点实际的?!”

叶布舒沉着脸将身旁的泰博.儿奇一瞪,没好气的说到:“贝子爷,请坐下!这是我的本分,必须确认嫌疑人的身份!你急什么?”

说罢,他不再理会一旁气结不已的泰博儿奇,转回.头来朝婢女抬了抬手:“接着说!”

婢女眨了眨眼,有些惶惑的看了看意见不太统一.的这二位爷,顿了半饷才怯怯的说道:“回四爷的话,是的!”

“你入宫后不到一年就被选入了慈宁宫?”

“啪!”泰博儿奇再度拍响了桌子。一把将叶布舒手.里的卷宗抢了过来:“得!我来问。四爷,你休息下吧!”

叶布舒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恼火起来:“贝子爷,你得知道这是什么地儿!!”

“我知道这是哪儿!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以你的风格折腾下去,刨根问祖,前因后果,荣辱兴衰,三天三夜都问不完!追溯到她三两岁都有可能!还是我来吧!”

泰博儿奇连面儿都懒得转过去,脖子僵僵的直视着前方。并拧着眉头凶巴巴的朝嫌疑人开口问到:“叫什么名儿!昨儿在后庭鬼鬼祟祟的是在做什么?”

婢女让他这么一吓唬,瘪了瘪嘴似乎要哭了。叶布舒斜眼瞅着泰博儿奇,闭目kao在了椅背上,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转念想想,也罢,他要问就问吧。

“哭什么?说啊!”

“回——回贝子爷的话,奴婢叫——叫——”受嫌婢女心慌意乱的接不上话,看来是紧张得连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

“——青月”叶布舒实在听不下去,两眼紧闭的捏了捏鼻梁,提示着三魂飞了七魄的嫌疑人。

“哦,对对对,奴婢叫青月来着!”婢女恍然大悟一般,缩在椅子里连连点头。

“四爷,我问的是犯妇,不是你!”泰博儿奇手扶案桌的侧过了身子,抡圆了眼冲叶布舒抗议起来。

不过他那炯炯有神的蓝瞳,遭遇了一个闭门羹,叶布舒正面带安详的闭目养着神,连眼缝都没睁一条,不管对方的眼睛瞪得有多大,他都不会有感觉。且听那抑扬顿挫的语调,貌似悠闲得像是坐茶馆一样:“你现在知道问讯的时候有人cha嘴是多么讨厌了吗?我还得提醒你,注意你的措辞,她现在还不是‘犯妇’!”

泰博儿奇毫无意义的瞪了他半饷,悻悻然的转过头来继续开始了问讯:“青月,我问你!昨日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躲在后庭?”

“回——回贝子爷的话,奴婢本来是路过,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

青月那吞吞吐吐的话语,纠结不已的神情,让性子急躁的泰博儿奇大为光火,他几乎又想拍桌子了。旦见青月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似乎惊恐得厉害,他只好一忍再忍,暂且放过了那可怜的案桌。

“结果贝子爷就和四福晋——”青月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夹带哭腔的将话说了下去。

安详养神的人陡然睁眼,“腾”的坐直了身:“什么?!四福晋?”

“等等!等等等!!”泰博儿奇这下懵了,他不禁惶惑的眨了眨眼,立即起身走向了青月。

“站住!别kao近嫌疑人,她现在不过是受嫌而已,只能问讯,不能施刑!”叶布舒再没了耐心,不禁带着怒气低吼到。

“——谁说我要对她‘施刑’了?我不过是想——”泰博儿奇刚走到青月身边,还在解释,叶布舒旋风一般迅速起身,抬手拍住了他的肩膀,无不带着欲公报私仇的势头狠狠说到:“你在这宗人府就得听我的,我说不能kao近嫌犯,就是不能!我说你擅自对嫌犯施了刑,你就拖不了干系!”

泰博儿奇扭头打量着叶布舒,好半天之后才泄气的一把将肩头上的手重重拍开,俩人又重新坐回了椅中。

“说!你看见贝子爷和四——福晋都干了些什么!”刚坐下身来,叶布舒便咬牙切齿的开口问到。

青月早已在泰博儿奇朝她逼近时方寸大乱,吓得稀里哗啦掉起泪来,她抽泣着,凛畏的瞄了泰博儿奇一眼,旦见他正眼冒凶光的死死盯着她瞧,顿时便呜咽起来,泣不成声的说:“奴婢..............奴婢...........只是觉得主子在谈话............不便打扰................其实也没看见什么................本想等主子们离去了再出来...............可是..........就........”

“谈话?他们谈什么了??!”

这下轮到叶布舒拍桌子了,他“啪啪”的将桌子拍响,被那断断续续的回话扰得不胜其烦。

泰博儿奇倒看似冷静了下来,但兴许也只是表面上的冷静罢了。他全神贯注的看着青月,每当她的嘴唇嚅嗫一下,他就更紧张一点,不知道她到底会将话说到一个什么程度。

虽然他和金珠只是不期而遇,也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他曾亲口答应过叶布舒,要把金珠当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回忆昨日的情景,他似乎没有按照约定行事,此时不免浮起了愧色。

“.............奴婢不知道啊..........当时隔得太远了...........只是..........只是.........”

“好了好了!停!停停!”泰博儿奇感到自己的那脆弱的神经就快要崩弦了,忍不住打断了那磕磕巴巴的话。

“为什么停?你怕什么?给我继续说!”叶布舒侧过脸儿来瞪了他一眼,扭回头一抬手,示意青月接着说。

“我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无须怕什么!不过她情绪极不稳定,说得吞吞吐吐让人听着着急,不如稍事片刻之后,接着问也不迟!”

“我不觉得听着着急,不听才着急,接着说——”

青月惶恐至极的左右打量着二人,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忽然之间一个侍卫在门外叩门喊到:“四爷,镶黄旗的安崇阿大人求见!”话音一落,叶布舒和泰博儿奇都安静了下来。

落下眼帘思索了一番,叶布舒拉高声线回到:“请他先回吧!我现在不方便见他,他应该知道规矩!不过,告诉他!他的妹妹在这儿会很安全,让他放心!”

“蔗——”侍卫领命离去。青月抬手擦了擦泪,低声说到:“是奴婢自己糊涂,处理不得当!将一件小事儿闹得不可开交!既耽误了二位大人的时间,又害得..........害得家人操心..............”说着,说着,她便又瘪了瘪嘴,似乎哭不够似的。

泰博儿奇一见,消受不了了,急忙厉声说道:“别!别哭了!只要你交代清楚前因后果,三日审核期之后,就能平安而出!”

“你怎么抢我的词儿!”叶布舒老大不高兴的翻了翻眼帘:“确切的说,你倘若交代清楚了,立即可以走出这宗人府!”

“宗人府不是要审核三日吗?”泰博儿奇错愕的问到。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叶布舒眼皮都懒得抬,低头喝茶。

“你不按规矩办事?”那边厢不依不饶。

“到底有完没完?你是主还是我是主?”叶布舒“哐啷”将杯盖合上,没好气的问。

“其他案子我管不了,这一桩是非问不可!你不按规矩行事,倘若有什么差池,皇上治罪时可别将我拖进去!”

“跟你共事简直是全天下最痛苦的事儿!!”叶布舒双眼冒出了两团小小的火苗,抬手指了指泰博儿奇的鼻子:“你如此不懂得变通,若我跟你一个德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罢他也不给泰博儿奇反驳的机会,话锋一转,正色对青月问到:“瓜尔佳.青月,你将事由从头至尾说一遍,若没有其他疑点。当日便可以回简亲王府!不过百日之内,不得擅自离京,对宗人府的传讯,要随传随到!听明白了吗?”

“回四爷的话,奴婢都听明白了!”青月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她低声回话,并轻轻的点了点头。

泰博儿奇从鼻腔中重重呼出了口气,莫可奈何的瞪了瞪叶布舒。旦闻青月颇为冷静的话语,似乎终于能顺畅的叙述了,他便也保持起了缄默,侧耳倾听。

“昨日我本是回跨院替王爷拿祭‘金麒麟’的香烛,结果刚走到凉亭那儿,便听到动静儿,奴婢扭头一看,发现是四福晋和贝子爷进了花园。奴婢瞧着吧,二位主子怎么也像要唠唠嗑的模样,若是倒回去请安,主子指不准会埋怨奴才不伶俐,或是怀疑奴婢一早就躲在花园里偷听主子谈话什么的,可是径直走掉,似乎又太失礼了。所以奴婢一时糊涂,就隐在凉亭后,准备打算让主子们散了之后再离开,可是...........哪知这就引起了贝子爷的警惕,以为奴婢........”

“唠嗑?”叶布舒转过头来,收紧下颚紧紧盯着泰博儿奇:“有什么好唠的?不是都说好了么?”

青月以为在问她,惶惑的问到:“什——什——什么都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