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三日后睿亲王府别苑小书房

“这是干嘛啊?生这么大的气儿!谁招惹你了?”人刚进别苑的厢房,一本厚书便暗器一般飞了过来,叶布舒身子一偏躲开了,见东莪抱着一大摞书还准备再扔,不禁开口问到。小德子满头大汗的捡着地上的书一抬头见四阿哥来了丢下捡了一怀的书打了个千儿道:“小德子给四爷请安”

“起来吧,起来吧,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儿!就算十四叔想把你变回格格也不至于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啊,这不还没下死令儿嘛!”叶布舒快步走进来眉头一蹙问到。合计着最近没什么让这丫头憋闷的事发生,最有可能让她接受不了的恐怕就是宴席那天宣布要将她摒爵改封号的事了。

“要你管!倒霉事儿一桩接一桩!消停不了!我今儿要把这些破书都给扔咯!”东莪负气的嚷嚷,说着又把手里的厚书都乱扔了出去。单耳坠金黄金黄的跟着她身形不停的抖动。叶布舒一看,急了啊,这是怎么了啊,发癫了吧,平日里她可爱惜这些书得紧啊。他一个箭步上前去双手把东莪的两臂一箍:“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东莪一台头,鼻尖都快碰到他下巴了,“什么事儿!说了你又能怎么样!走开!以后它们的主子都用不上它们了,不如现在都扔了!”说着用力一挣拖甩开他的手来,回头继续扔。这边站着这个人倒是傻了,脸红得跟苹果一样,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把她当成小兄弟的,难道就是因为两人平时太接近,一般男女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才导致情绪的蔓延吗。傻了半天一本大书砸到腿上痛得他“啊~”的一声跳了开来。

“啊!四爷,怎么样了!让奴才看看”小德子急忙跑上前来哈着腰去看四阿哥的脚。东莪这才停了手,踩着满地的书走到叶布舒跟前来,瞥了一眼揪着眉心的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小德子让我来。”说着东莪蹲了下来,伸手就去xian他的袍子。“不要!”叶布舒叫了声往后一退。东莪白眼一翻说“怪了!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让我看看你的脚!”话音一落她眼疾手快一手拉起叶布舒的袍子一手握着了他的脚腕儿。“小德子给四爷拿个凳子来”“蔗”领命的小德子飞也似的抱了个凳子来。此时叶布舒已面如猪肝窘迫得不行了。

这也难怪,过了冬月就年满十九的叶布舒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东莪才十四岁,虽然满清皇族的格格多半在十二三岁就会被指婚给皇家需要的政治联姻对象,嬷嬷太监们也会告诉自己的主子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象皇帝这样的天之骄子还会在大婚前被太后专门安排宫女与其学习。但睿亲王府的东莪格格可不一样,摄政王不开口,嬷嬷们也不知道该是从男性的角度教主子呢还是从女性的角度教主子。而且这么敏感的问题奴才们哪怕是眼见着时候到了,人家同等年纪的格格都在嬷嬷的教导下明白这些事儿了,却也不敢问摄政王咱们府里的格格什么时候成人啊?这一问必然牵扯到性别问题,难道提醒摄政王说格格这样不男不女的要不得?那不是找死吗。这不刚听王爷宣布了要让皇上摒了格格的爵位改封和硕格格嘛,可三两天过去了也没再听王爷说这个事儿,也不敢贸然行动啊,最大的改换莫过于府里上上下下都一律改口称呼东莪为“格格”,严禁以前所有对她男性化的称呼。小德子倒还胆大,依旧“爷”前“爷”后的。他那是夹缝中得生存,只好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了。

再说大马金刀的东莪格格,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当然不会觉得xian人家袍子摸人家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坐下啊!坐啊!坐!”东莪见他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禁提高的声线喊到:“坐下!”

挣扎了半饷的叶布舒到底是败下阵来,一屁股坐在小德子安置好的凳子上却忍不住开口道:“我没什么!你别忙活了!”“什么没事儿啊,那一本书可是古代文献啊,是阿玛的宝贝,珍藏品呢!竹片串成那么厚一摞,我扔着都费力气,砸着了还没事儿!别动,来我看看。”东莪说着就把人家的腿往自己怀里一拉,噔噔噔三下五除二把靴子给拖掉了。满清人穿的长裤,都用带子将裤脚在髁骨处扎紧,东莪径直手一拉带子一松,再顺势往上一推。叶布舒的小腿给lou了出来。她双手往上一搭,这里摸摸那里掐掐,还不时的抬头望望他的脸问道:“痛不痛?这里呢?不痛?痛?怎么不说话,到底痛不痛?!你什么表情啊,好像痛苦得要死了一样,又摇头又点头的,是痛还是不痛嘛??”东莪那里知道此时四阿哥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你一双嫩手在人家腿上游走,能不痛苦吗。

“哎,不管你了,死活不搭个腔!看着也没什么大碍!小德子,快来伺候四爷穿靴子!”闹了半盏茶功夫,东莪可没太多的耐心,再说确也见着没受什么伤。说罢就站起了身来岔开腿坐进雕花扶手椅里,心烦的顺手拿起椅边桌上的茶杯猛喝了几口。叶布舒如获特赦的呼了口气,待小德子侍候着穿戴整齐之后也走到一旁的雕花椅里坐下,一摸头顶,汗都出来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儿是怎么了?什么叫‘倒霉事一桩接一桩’?还有比当回‘格格’更让你痛苦的事儿?”调整好了呼吸叶布舒扭头看向东莪关切的问道。见东莪窝在硕大的椅子里把玩着自己的辫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听了他这话,眼睛朝上翻了好几翻极不爽快的样子,继而又失神的耷拉下眼皮来低低的说:“我阿玛说圣母皇太后要给我指婚!”“什么!”叶布舒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怎么之前都没听说!”

“是啊,我当时也愣了,问了阿玛‘是要我给人家做福晋呢?还是娶个福晋回来?’我阿玛居然还哈哈大笑,气死我了!”

“哪、哪到底十四叔怎么说的呢!”叶布舒心下堵得慌,圣母太后指婚?为何前些日子太后召见自己想要给自己指婚的时候,说到适龄的待嫁格格,怎么根本没提过这事儿。至于他的大婚,可是一拖再拖,借着小时候骑马摔下马来,落下了病根儿还需要调养,已经拖了不少年了。既然他能拖就说明指婚这种大事儿宫里头是会有风声出来的嘛,怎么会突然指婚。十四叔是当朝摄政王,他能一点信儿都没有?!

“我阿玛说、他说、”东莪这样率直的性格很难见到她欲言又止的时候,这节骨眼叶布舒根本没心思去猜测了,急躁的提高声音问:“他到底怎么说的呀!”

“我阿玛说,嫁是肯定得嫁,不过我这么多年来都是被当做儿子养的,需要时间来转变,还有、、、将来指了婚头三年要让额驸住睿王府、、、、、”

心下猛的一沉,天色好似忽然暗了下来,如果十四叔都这样说的话,那说明是真有这事儿了,东莪完全是个男儿家的行头,忽然让她嫁人,这怎么可能,她能接受吗?额驸能接受这样子的福晋吗?!万一,万一额驸万般冷落东莪或者对她不好怎么办?!没人为她想一想吗?!那自己呢!?太后既然现在提出要给东莪指婚,想来这个念头也不是突然迸出来的,少说也会斟酌些时日,那怎么没考虑过把东莪指给自己,自己和东莪不说朝夕相处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她的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的接受,也能包容。为什么没人为他们想一想呢!是因为自己额娘地位低,太后怕十四叔不愿意吗?难道真是为这个吗?可好说自己也是个皇子阿哥啊!不行!得回宫去找圣母皇太后问个明白去!

想到这,叶布舒恼怒的捏着茶杯儿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大跨步走了出去。东莪见他突然站起来就走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都撞邪了吧。她眼睛一瞪“嘿!”的一声,跟着就追出去了。小德子还没搞明白是唱的哪一出,见两人都跑了,急忙追到门口打了个千喊到“恭送四爷,四爷好走!”却见东莪边追着四阿哥边回头令他退下的挥挥手,也不便跟随,哈着腰退了回去。

“叶布舒!叶布舒!”东莪气喘吁吁的在后头追,前头这个头也不回的黑着脸往前冲,两个人延着小书房外的鹅卵石小径一直追到东厢的回廊里才听得东莪大喊了一声“叶布舒!你给我站着!”前头那个人一愣,似是终于回了魂一般,停住了脚。但也没转过身,就这么僵僵的立在哪里。东莪大步跨上去从后头一把拉了叶布舒的胳膊迫着他转回身来对着自己,劈头盖脸就问“你干嘛呀!吃错什么药了,说走就走!我那句话得罪你了!没说帮我想想办法呢,你倒是耍起性子来了,你说话啊!”东莪一抹头顶上的汗,另一只手推了四阿哥一下,可把她给气坏了,什么事儿啊这是!还嫌她的麻烦不够多啊,好端端的这么就甩脸子了。见叶布舒依旧不说话,东莪气急败坏的一拳打在他胸口,挨打的人吃了一大惊,没站稳退了两步。抬头看着东莪那生气的脸,虽说是男儿行头,脸蛋却鼻腻鹅脂、明眸皓齿,星星点点的汗珠晶莹的挂在脸上,点缀得她好像出水芙蓉一样清透。光着大半个头都这么标致,恢复女儿妆的话不知道多美。以前没有考虑过东莪会这么快被指婚,这么快就要恢复女儿身,反正可以时常见面,可以一起读书练功,骑马围猎,也算是一种厮守和独占。可是,如今、一想到东莪以后将会成为别人的福晋,别人的爱人,为别人生儿育女、、、他就恨得牙痒痒。这样的不甘心让他不禁深深怨起太后来,人人都知道他四阿哥叶布舒和睿亲王府的东莪格格关系紧密,就算大家都认为是哥俩吧,可为什么连问都没问过他,难道他就这么不被重视,这么不值得关心,就因为他的额娘是个庶妃,在子凭母贵的大清朝毫无地位吗!这就是他的命运吗?!

“说话呀!怎么不说话!干嘛黑着脸!?我叫你说话啊!好啊!你不搭理人是不是!你鬼付了身了是不是!还手!还手呀!你倒是还手啊!”东莪见这个人真是被鬼附了身一样,便一拳拳打过去,边打还边挑衅着他。从小练习骑射摔跤的东莪格格拳头可不轻啊,叶布舒给打得生生作痛,却不招架也不避让。也许是这样的疼痛倒帮他发泄了吧,肉体上的痛可比心痛好受多了,一颗眼泪蕴含在眼眶中转了转,本可生生的把它逼回去,谁想到东莪一拳挥过来,身子被一撞击,泪掉了下来。

这泪花一纷飞,东莪愣神儿了。吓住了,停手了!“叶布舒,你不要吓唬我,果然鬼附身了吗?你也会被我打哭?!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你哭过啊!你不要吓我!”东莪咋慌的举起手用拇指把叶布舒脸上的泪擦掉。然后两手端起他的脸来,认真的仰视着,观察着:“你别哭了,我错了,不该打你!你别伤心了,你打我吧!唉、、、今儿个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啊!把我们哥俩搞得那么惨!”东莪一副心疼的样子端详着自己,叶布舒再也忍不住的用手覆盖上了那双青葱玉手。紧紧掌握着,生怕一放就飞了似的。更多的眼泪又聚集在了眼眶中,为自己不济的命运,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和想要却得不到的痛心,太多了,太多了。东莪紧蹙眉头大声问道:“你到底这是怎么了啊!”好半天的沉默,临了只切切的听到他的一声呢喃:“东莪,你别离开我”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好端端的!我这么会离开呢!叶布舒乖!不哭、不哭啊”东莪搞不清状况的安慰着四阿哥,还把手抽出来学着额娘安慰自己时的样子圈着他大力的拍着他的背。情绪如拖缰的马,这么多年来做任何事都会循规蹈矩,下任何决定都会慎重斟酌的叶布舒在这种绵绵温情中不禁愿意为这片刻的柔情放弃所有一切。为这不曾享受过的关怀放肆一次。他紧紧的把东莪拥在怀里,更多无声的泪夺眶而出。

绞痛的心在大声呐喊:东莪啊,你当然会离开我,因为你都没明白,我是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