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耳带来阵阵的金桂飘香,气候爽朗得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悠然感。护送八格格出关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行径于途中。一辆由八匹棕色军马拉动着的金顶宫制马车里袅袅飘着淡淡熏香,只见东莪格格愁眉苦脸的蜷缩成一团,手里百无聊奈的把玩着一方小小的香薰炉,只见她时不时鼓起腮帮子吹出一口气,让那袅雾四散,再看着幽幽烟气跳着舞慢慢消失。旁边坐着的是头戴凤冠,珠帘掩面的八格格图雅,随着马车的颠簸那凤冠下的珠帘有节奏的一摇一晃,煞是好看。帘后的佳人好笑的偷看了东莪一眼,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待脑袋耷拉在车窗上的东莪要死不活的扭头看过来时旋即学着使唤丫头们的口吻说:“贝勒爷的神色焦虑,可是身子抱恙?若是哪里伺候得不周,还请爷明示奴才!”说玩嘻嘻一笑。东莪嘴一撅有气无力的抗议:“图雅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尽拿我寻开心!还‘爷’呢,阿玛奏折已呈指不准那天啊~~这‘爷’就没得做咯!”

图雅一把拉过东莪挨着自己紧贴的坐下,正色说:“哪里是寻开心,明明是在逗你开心呢!你本是女儿家,改回来有什么不好!你也真不够意思,姐姐就要远嫁他乡了,想要和你多说说话,差人寻了你去,你个疯丫头策马乱跑,找得我的侍从好不辛苦。好容易找着你了,你倒好!让你上了马车后就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难道陪我坐坐这金顶宫车也寒颤到你了不成!再要这样,我可要生气了。”说罢故作生气的样子侧了侧身子背过脸去。

这八格格图雅和东莪格格因为幼年同由圣母皇太后抚养长大,姐俩又心性相投,在那尔虞我诈的深宫高墙内惺惺相惜,所以感情尤为深厚。

东莪幼时多病,圣母皇太后忧着这摄政王唯一的嫡亲后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贵为皇后应母仪天下,仅关起门来谈家事也怕自己这个做嫂子的没照顾好小叔将来无颜见列祖列宗。就同太宗皇帝及多尔衮商量了把东莪接进了宫里亲自抚养,入宫时还在蹒跚学步的小丫头五年后送回王府里已俨然变了虎头虎脑的小嘎子(满语小男孩)了。说起来东莪其实是在宫里长大的,跟圣母皇太后也格外亲。与这太后所出的八格格自是情逾手足。

再说这八格格图雅,虽然她长了一副娉婷秀雅的温婉样,但却不同其他格格的矫揉造作,反而直率豁达妙语连珠,一时兴起便可哗啦哗啦说得东莪哑口无言。这个看似柔顺实则泼辣的图雅姐姐让东莪打小就体会到什么叫“唾沫星子都可把人淹死”

“图雅姐姐,东莪不是不想陪你!可是你让我坐着马车赶路,简直是在扼杀我的天性嘛,你看!”东莪一xian车帘指着外面侍从骑马牵着的大枣马说“我的座驾在哪里嘛!姐姐是女儿家又是出嫁当然该座驾于车!可东莪是爷们儿!当然是该座驾于马咯!”说完悻悻的又对着外面的风景望了又望好不舍得的才放下车帘来。

“胡说!”图雅掩笑伸出指头一点东莪光光的前额说:“十四叔都当众宣布了要你做回女儿家,你还敢造次不成!你以为你这里还能光多久!你就皮厚的生生自认为是爷们儿了!?也不想想那是你自幼身体羸弱宫中大萨满为了保你的命替你想的个法子来保命!为着你皇额娘和十四叔他们少操着心了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懂点事儿!”说了一番大道理的图雅临了又忍不住嘴里使起坏来说:“再说了,大萨满怎么说的呀‘格格命里有煞不宜为女却宜为妇!’现在我们的东莪豆蔻年华春半桃花,完全可以为他人妇了嘛!哪里还需要驭马执鞭做爷们儿。”说完也不看东莪什么表情,不管不顾的大笑起来。

“我才不要!咱府里人丁单薄,我还指望着多娶几房福晋回来给爱新觉罗睿亲王府这一支生一堆子嗣呢!”东莪给图雅的笑弄得全身不自在,挪了挪身子一扭头信誓旦旦的说。“哈哈哈哈,‘爷’的志气真是高啊!还好皇额娘没听着你这话啊,不然你让她该哭还是该笑呢!”八格格图雅被这话逗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更大声了。但见车帘轻轻被xian起,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送入耳中:“公主沉闷了这么些时辰,终于听得车内笑声盈盈,东莪格格功劳不小啊!还劳格格一路上多陪陪公主以慰离家千里的不舍之心。”方才还伶牙俐齿消遣东莪的图雅格格一见他人介入便立即变了个人似的,眼视前方凌威正坐一副不苟言笑的端庄样,对上额驸那关切的眸子时便拿捏得当的lou了点羞怯之情感激之笑,朝着他一额首道:“额驸一路劳顿,也要注意休憩不要强撑,途中杂事差了奴才们去做就成,凡是不必亲力亲为。图雅不过是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里,心里上纵是不舍也没有额驸说的那么严重,额驸不必挂心!”

虽然习惯了图雅人前端庄得体人后率性而为的行径,东莪还是忍不住深深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但却又不得不得由衷的佩服她“变脸”和“撒谎”的功夫实在是已出落得炉火纯青。

再见那一手扶着车帘一手拉着**马缰的额驸,鼻高嘴阔,浓眉大眼、容貌中颇有高加索人的异域特征,因气质风格的不同给人在感觉上与其弟泰博儿奇有型似神不似的明显差异。想到那个高壮肤黑的二贝子泰博儿奇东莪不自觉的嘴角一撇,心里“哼”了一声。顿感这身为哥哥的额驸比起那个蛮子来文雅多了,这样想着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只见额驸麦色的肤质,浅棕的眸子,身材修长体态适宜,加上举止中犹带附庸风雅的韵味,很有谦谦君子的味道。

只见他听了图雅温婉含蓄的问候,脸上浮起满意和幸福的一丝笑意,随即对着车内二位轻轻额首,放下车帘来。图雅一见额驸放下了车帘,手扶胸口轻呼一口气,临了还不忘朝窗外望了望,见那修长的身影离了四驹的位置稳稳的伴车而骑,料想额驸小段时间内是不会再过来了这才真真儿的放开了来。抬手碰了碰发愣的东莪问道:“傻丫头,发什么愣呢!你看皇额娘指给我的额驸如何?给姐姐唠嗑唠嗑”东莪回过神来,虽然还是一副‘姐姐你放过我,让我去骑马吧’的愁苦神情,却哪里敢得罪这位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的图雅姐姐,只好巴巴的回到:“当然很好,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潇洒君子,淑女好逑!”听得图雅哈哈一笑:“东莪啊,我的好东莪,等出了关和你分了手本宫该怎么办才好啊!你要笑死我了,什么潇洒君子淑女好逑。谦谦君子还不是外人看着的行头,这些大场合里都是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的,哪里有人笨到不装装样儿,谁知道他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儿”说完若有所想的往椅榻上一kao,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玉手托腮悠悠沉思起来。东莪斜看她一眼随口说到:“哪到是!说到十目所视的场合谁有咱们图雅格格表现得端庄得体啊!可再说私底下,哎!其实额驸深深值得我们同情啊”话刚落便被图雅的笑骂和挠痒给打败了去。车内一片笑闹。

日落映红了半边天,眼看着暮色就要降临了。骑着黑马走在队伍最前端的多铎看了看天色,同二贝子一商议决定在此扎营休憩一夜。队伍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泰博儿奇策马往队伍后方跑去,将安营在此的意向告诉给父兄征得同意。

此次送亲队伍除了博尔济吉特氏带来的家丁家奴四十人外,另有蒙古八旗的士兵五百八十人,还有奉旨送亲的豫亲王多铎镶白旗下的士兵二百一十人及多尔衮为表对土谢亲王盛邀东莪的谢意,派世子多尔博领正白旗下士兵一百五十人。这近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出紫禁、游京城、穿城门而过,踏官道而行。如今离关口渐近,数日下来已车怠马烦的科尔沁草原汉子们,见着越来越kao近一望无际的家乡草原,精神也抖擞起来。

大军前头并排三骑;豫亲王多铎、世子多尔博、二贝子泰博儿奇。队伍最末端是土谢亲王的官车,他在京城数日里水土不服,此刻身体微恙。不便骑马,乘坐官车行进在队伍最末端,额驸巴雅斯护朗巡骑在公主的马车附近,保护公主安全及安排整个队伍中后部人员的行进。由后至前看去,家奴和部分镶黄旗士兵前方便是八格格图雅乘坐的金顶宫车,这是皇家公主出阁时专用的马车,车身宽大却并不厚重,轿框巨大而轻盈;轿身精美尽显华贵。轿顶一方玲珑尖塔在中,四周围绕四条缕空金凤攀附其上,顶四角有金镶玉神兽坐四方,车帘黄底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吉图,并缀珠片若干,富丽堂皇贵不可言。

马车四周有十六骑护驾随行,均属正四品骑都尉。这十六骑由额驸差遣调度,以额驸和公主的安全为首任,直至抵达科尔沁草原方可返回,并不出关后即随豫亲王多铎等人一同反京。大金顶婚车前后紧挨着两辆宫制的小型马车,一辆坐着随公主出阁的嬷嬷、妈子、贴身丫头。车旁跟随格格府里各司管事的太监。另一辆满载两宫皇太后及皇上恩赐的陪嫁物品及八格格的贴身用品。末了再往前就是分由领头三骑管辖的八旗官兵了。

难得和亲阿玛朝夕相处的多尔博此时骑马漫步、与身旁的多铎、泰博儿奇侃侃而谈、国事家事畅所欲言,三人时而严肃时而大笑好不游哉。睿王府肃严的家风规矩得了他的行却没能规矩到他的神,除了多尔衮口严心软对孩子要求严厉却并不苛刻外,还要感谢东莪那个“兄弟”一同陪着肇事,两人相伴调皮胆子也大了不少,好在多尔博知道拿捏分寸阿玛的底线他可从来不会去硬闯,东莪要是没了他在一旁敲打着还不知道会多闯多少祸。

多尔博刚满周岁还在牙牙学语就和亲阿玛亲额娘分离,本该对豫王府这一支的感情比较淡薄,但多尔衮和多铎这种相融至深的兄弟关系影响了子女。两府的人不分你我走动密切,加上多铎这样开明直率的性格,与子女都如同兄弟一般轻松诙谐,这才造就了融洽难分的亲情关系。特别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淡泊得了的。

眼见将要扎营,被公主召见的东莪还未骑着她的大枣马出现,多尔博哈哈一笑道:“额其客,莪儿还没被‘放’出来啊!可怜她盼着出来放放风,结果放到车里去了!”多铎闻言眉梢一扬绽出一抹笑意道:“是啊,打不哭骂不怕的东莪小爷这会儿该不会在车里对着公主哭鼻子吧”“哈哈哈哈”三人仰头大笑,想起东莪那哭鼻子的滑稽样实在太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