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您走好!”

东莪轻轻耷拉着头,丧气的瞄了硕塞的二等辖一眼,悻悻的干笑说:“得!快回吧!你家五爷还等着呢!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二等辖回了话,微微一欠身,招呼轿夫们离开了。冲着一干人等的背影,东莪这才lou出了愤愤然的神情,为刚才被硕塞“设计”了一通,憋闷起来:好个硕塞,欺负自己脑子不灵光还是怎么的?一再堵上自己的嘴,让自己哑口无言不说,最后还把二等辖也支来。他眼中的估量分明是怀疑苏克萨哈和自己有什么不轨!!这二等辖怕是他用来一路跟随,探个究竟的吧?真恶心!

“你还不走?”扫了苏克萨哈一眼,东莪更没好气了。

“格格、奴才这就回了,您保重。”苏克萨哈不比她更舒坦,被硕塞的二等辖一路上侧目打量,惹得一肚子窝囊气。

听到他硬邦邦的回话,再一看那黑沉沉的脸,东莪明白了几分,看来他们俩都被硕塞含着监视意图的行径弄得没了好气。不过,不过他苏克萨哈尚且有份让自己气结,此时便应送他两个字——活该!

一转身,东莪扔下句话,跨进了府门:“回吧!你今儿横竖也完成了任务,不亏了.....”

身后的人僵僵的,好像有点.受伤,不过东莪也管不了太多,扶着小德子的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倒是小德子感到主子对苏克萨哈的态度太恶劣,不由得频频回头挤眉弄眼安慰着他。

“福晋!您可回来了!奴才给福晋请安!”

“焦承惠——你侯在苏勒居做什么?”

焦承惠快步从院门口迎上前来.打了个千。一干婢女听闻动静也纷纷迎了出来:“福晋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呢!奴婢还以为您要留在睿府用膳呢!”

锦儿念叨着和绣儿涌了出来,.小德子便可怜巴巴的被挤开了,叽叽喳喳的聒噪乍起,顿时将东莪的郁结赶跑。祝玉缓缓走在最后,手上竟然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汤:“福晋!您的乌鸡红枣汤咱给热了一次又一次!快进屋把汤喝了再说!”

焦承惠白了她们一眼,要禀报的话只好咽了下去,.随着东莪进了厅堂。她拂了袍面坐上了炕,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得!你们别闹了,我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闹得跟班师回朝一样!你们先下去吧,焦公公有事要禀报呢!”

焦承惠抿嘴一乐:“福晋英明!奴才记得不曾提及有.事禀报啊?”随着婢女们离去,他哈了哈腰将信函递了上去:“也不是怎么急事!不过奴才以为——福晋多少还是希望能尽快看到这封信的!”

“信——谁的?啊!信?四爷湖广营地来的??”

“啪”的放下汤碗,东莪抡圆了眼接过信函来,焦承.惠识趣的欠了欠身退下了。房内静谧无声,东莪展着信纸的手竟有些发抖,一股冲鼻的酸涩在低头瞄到微微隆起的腹部时袭来。

“福晋,战局紧迫,.耽误了爷书信报平安,你可曾挂记?也罢!兴许福晋乐得做自由自在的人,巴不得爷没有音讯。虽然如此,如今有了缓劲儿的机会,爷还是得来打扰福晋的宁静生活,家书是必然要写的!”

看到这里,她内心凄凉的琴声嘎然而止,眨巴着眼睛一愣,她蹙眉将炕桌拍得“啪啪”的响起来。他鬼话连篇说些什么啊!明明是他迟迟不见来信,害得自己担心,如今还好意思振振有词的挖苦!

“爷送给福晋的礼物,福晋带在身边了吗?玉可护身,就算不华贵也有它自己的价值,你说呢?另外有件事儿,爷得叨絮叨絮你!连你哥都知道你有了身子、爷却蒙在鼓里!你说、你这个福晋是不是当得太蹩脚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见你来信支个声儿,什么意思呐?”

翻了个白眼,东莪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被叶布舒这通毫无文法可言的信,搞得失笑起来:这是才子写的信吗!尽是平日里说话的口吻,将他万恶的面貌挥之不去的展lou在自己面前!

他显然还在担心自己没有悟出“珠玉”的道理,写信来提醒自己。不过,哪怕是密封的家书,他也绝不肯直言不讳,如此看来,兴许他是故意弃文法不用,这样的小心谨慎不但能排除半道被偷窥了信件的内容,也能排除他人模仿笔触撰写假的家书。

“自从听说你有了身子,爷终于可以放心了,至少三个人很难再花前月下吧!哈哈哈!爷还是不负众望啊!”

瞧他的得瑟劲儿!东莪刚接着看了两句,便看不下去了,红了耳根不住的暗骂着他:且告诫了他别再提及那个人.....他怎么就车轱辘话来回说呢!这近两个多月来,“那个人”也并没有趁着他出征做出什么逾越的事,甚至人家连照面都不曾和自己打过,他到底是聪明过头了还是怎么地!

莞尔,念及他的得瑟劲儿也是因为他这个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人,终于在二十好几的“高龄”有了做阿玛的机会,东莪抿嘴一笑,垂下睫毛看了下去。

“阿玛的军纪太严,爷可不敢随意使用‘六百里加急’传家书,想来这封信到福晋手里,至少得十天半月,那时天气恐怕也得转凉了,福晋别迷糊得跟个什么似的!厢房的火盆就放一个好了!别傻乎乎的差人搬好几个进来!觉得冷就把皮毛坎肩穿上!那一堆火盆闷在房里,是人待得下去的吗?”

不自觉的“恩”了一声,东莪慢慢喜欢上了这份信,虽然全无章法,却让人感到他就在身旁。想到叶布舒中规中矩连“六百里加急”都不敢用,再看看自己,曾经为了一句相关泰博儿奇的书信,混在军机处的密函中用“八百里加急”送至了前线,她吐了吐舌头,心里也微微的升起了一股说不清的难受和失意。

“有了身子,更要注意自己的膳食了!懂吗?!平日里有你的奴才们伺候着,爷也不太担心你的日常起居,不过就怕你自己犯迷糊,下些狗屁不通的指令!不管是受伤的人还是有了身子的人,烤肉是绝对不许吃!记得吗?!

如果护身玉带着有好处,能替主子挡挡灾,那也就不是什么坏事,你别执拗也别介怀。这些个佩饰本就是用以护主的,就怕有些灾从表象上看算不得是灾,试也试不出来,但它的危害却着实不小!就像福晋上次一样,福晋自己得上心了,爷不在你身旁,一切kao自己!”

眨巴着眼睛,东莪终于明白,为什么祝玉会越来越“放肆”,在苏勒居里,她“试毒”的举动已不再避讳锦儿,当然她也从自己的转变上看到一线契机,转而也不太避讳自己,不过对包括绣儿和小德子等其他人在内,她依旧掖着,毕竟人多嘴杂,不得不顾忌。想来她是多少得了叶布舒的“委任”,这才有恃无恐做起了护主的前锋。

不过确如叶布舒所言,‘有些灾从表象上看算不得是灾’,就如麝香事件一般,名贵的药材在特定的时候,也会生出可怕的事端。东莪整了整信纸,感到叶布舒的提醒将渐渐麻痹的自己又扎醒了。

“绫波纺的生意听说还不错、马姑娘的手艺颇得人心,不过福晋既然如今又有了身子,怕是该歇歇脚静下心来好好学一学了吧!你绣那个荷包十人见了九人笑!士卒纵是憋着不敢言,但诸王将军总敢调侃着爷乐一乐吧!你这个笨鹅,让爷面儿丢大了!

还有!连你哥都能收到家书,你做什么去了?!就等着爷先来你后往啊?什么事儿啊?咱是夫妻用得着这么矜持吗?

得!就这么着吧!一会儿郑亲王还召集了诸将会晤军情,爷也说得够多了,闹心!惹上你的事儿,就让爷罗嗦得跟个嬷嬷似的!

另外,你作为嫂子可要记得对爷的兄弟们担待着点,不过也不能纵着他们胡来!只要你把妯娌之间的关系处好了,兴许做兄弟的也就没话说了!明白吗?!

顺治五年十月十五 叶布舒”

错愕的瞪着信函,东莪傻眼了:什么,他唠叨了一通,就这么就完了?他身在险要的湖广战场,如今局势怎么样、战况如何、自身情况.....一样都没说,却碎碎念叨絮了她半天。

这算什么家书?除了大张旗鼓的轰击着她,告诉她叶布舒这个人还生龙活虎的存在着以外,他都说什么了?

“哗啦”垂手起了身,手上的珠玉手镯碰撞在手腕上另一环缕金手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东莪来到书桌前,提笔写起了回信。

“爷、臣妾谨记爷的训示,不敢造次!爷说的话,臣妾都一字不漏一一记下了!望爷安心!亦望爷能平安!另外、唯恐爷班师回朝在后,子嗣降生在前,爷就先给他起个名字吧!一切安好,勿念!

顺治五年冬月二十八 东莪”

得意的放下狼嚎,东莪顿感报复的快感:我让你闭口不提湖广的战局!闭口不提自己的近况!气死你!

“焦承惠——”嘴角带笑的审视着自己的“杰作”东莪开口召唤了大管家。

“奴才在!”焦承惠应声而入,哈腰瞄着她手里的薄纸一张,墨迹透过来才三两行字,顿时谦卑的笑僵了僵。

“替我将这封信送到驿站,差人四百里加急送至湖广!”说罢东莪眼观鼻鼻观心的将信折好,放进了信封中。

“蔗!福晋——就这几句话?四爷的来信恐怕不止这么点内容吧?”

“焦承惠,这你就不懂了,四爷的来信不但要报平安,还要提及湖广的一些情况,另外也得问候家人和府邸里的亲信啊!当然要多一些,不过咱的回信就简单多了,就冲着爷一个人去的,话自然没他这么多,再则将喜讯告知告知,也就这么着了!得、你快去吧!”东莪脸不红心不跳的编着故事,将焦承惠这个世故的老姜都给糊弄了过去。

“啊——是吗?这个....这四爷的信里是怎么说.......说府邸内的亲信的呀?他没什么嘱咐的吗?”

“四爷说啊、这将军府里的事务也不简单,不能全由我一个女人家来主持,得仰仗着大管家你!说要你多担待点呢!他让我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就找你商量好了,这么几十年了,不跟家人一样可kao吗!”

“啊...不敢当!不敢当啊!!四爷真这么说的!”焦承惠诚惶诚恐的瞪大了眼睛,一抹喜色爬上了脸。

东莪抿嘴一笑,心下感到有趣:焦承惠跟了齐妃娘娘一家几十年了,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份量?!看来不管尊卑,人总是需要时常的肯定的,他忠心耿耿的也不容啊。可恰恰碰到叶布舒这个心里明白嘴上不愿多费唇舌的“闷葫芦”,恐怕焦承惠是很久没得到这种直面的认可咯。

“当然!你忠心侍奉主子几十年了,难为你忠仆孝主的操守!不过四爷也已将你当做了一家人,你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啊!很多事儿,我还没你清楚呢!”

“福晋折煞老奴了!奴才侍奉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敢邀功!奴才知晓的事也一定对福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焦承惠止不住抿了嘴,东莪感到自己这个故事编得不错!多笼络焦承惠绝没有坏处,若是把他收编成半个自己人,那他也不至于一心替叶布舒“监视”着自己,且也帮叶布舒巩固了人心,真是百利无害。她挑着眉梢故作平静的说:“恩、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嘛!快去快回,待会儿我还想看看司房近日的支出!”

“蔗!奴才这就去给福晋办!”

焦承惠喜滋滋的接过信函退了出去,无暇思考那只写了小半张纸的家书,是不是也嫌太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