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好沉的眼皮,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好似睡了几百年那么久一样,全身都僵得痛了。厚重的浓浓的油彩映入眼帘,大片的红,大片的釉蓝色画栋,还有、大大的一张脸部特写。“啊!”东莪大叫一声从卧榻上弹起身来。绵羊毛毯滑落,低头一看!一件宽大的男人袍子套在自己身上。“啊!”东莪继续张大嘴巴吼叫起来。身旁那个特写脸的主人被第一声吓醒之后,又被第二声吓得一怔。也弹了起来,立在一边像看怪物一样瞪着东莪。

紧接着就跟炸开了锅一样,小德子、多尔博、推门冲了进来,门房丫头们一见格格醒了,飞快的转身去请特地吩咐过的主子们,片刻功夫图雅、巴雅斯护朗以及土谢图亲王也都匆匆忙忙的涌了进来。“爷!爷!您怎么了啊!”;“东莪!”;“东莪格格”众人都围绕上来焦急的问。小德子跪在屋中央眼泪大滴大滴的落,自言自语的说:“爷!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奴才可怎么对得起王爷啊!”他的眼泪是急出来的,没办法啊。前前后后进来的都是主子,他是奴才。主子们围着他家主子问候着,蚊子都飞不进去了,他挤不进去啊。只好找了个空地儿候着了。

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哇哇喊着的东莪总算镇静了下来,住了口。只见她怔怔的望着此时已退到了卧榻旁大红柱子后的人,嘴巴张着喊‘啊’的形状,还没收得回来。就这么中邪了一样眼定睛望着那人,凤眼儿一眨也不眨。大家顺着她的目光齐刷刷一看:泰博儿奇。

图雅反映得快赶紧朝榻边一坐,将裘皮围毯披上东莪的背搂过她来用安慰小孩子的口吻哄道:“好东莪,你在生病发烧呢,不要凉着了背!你掉进沼泽里了是泰博儿奇把你给救回来的!干嘛瞪着人家啊!没规矩的小东西!”说完还捏了捏东莪娇俏的鼻子。土谢图亲王松了一口气的说:“格格要是在科尔沁出了什么事,臣怎么担待得起哦!好在昏睡了几天几夜,终是醒啦,格格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啊,那沼泽地之后是我们蒙古人的圣山,以前多少朝圣的人带着虔诚的心去膜拜却有去无回,后来臣只好下令禁止科尔沁人擅自kao近圣山,此后每次出征或远行归来都由泰博儿奇一人进山谢神,现在能找到路平安进山的人除了草原里的老人就只有泰博儿奇了!臣已经责罚了他!格格尾随着他进了沼泽地,他怎么都没察觉得到!哎!格格好好养着吧!等格格身体好些了,想怎么惩治他!臣断然不敢阻挡!”说罢召唤丫头进房交代说:“给格格拿点手扒肉和奶茶来!再把鄂哈里太医请来,就说格格醒过来了,让他好好来瞧瞧吃什么药,怎么调理!”使唤丫头领了命退了出去。

待了不多一会儿,巴雅斯护朗陪着几天来寝食难安的土谢图亲王回房安歇去了,临走吩咐人好好伺候着东莪格格,一定要让格格舒适的安心养身体。交代完之后王爷又朝角落里的泰博儿奇一指,想说什么一般的怔了怔,最后却重重的‘唉!’了一声被这个桀骜不驯又不懂轻重的儿子恼得无话可说的拂袖而去。王爷自己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人家格格连人带马的追着他跑,他会不知道?多半就是抱着他那‘你爱怎么就怎么的,我不招惹也懒得搭理!’的混账德行,竟然任由格格追着他跑。唉!任性啊!看阿玛愤愤的表情,巴雅斯护朗赶紧轻轻的安慰着父亲,时不时的为弟弟说句好话,两人渐渐走远了去。

多尔博待王爷和额驸一走,便狠狠的用手指着东莪训了起来:“出门儿就跟你说好了,让你悠着点!你怎么就没往心里去过!车轱辘话来回说你尽当耳旁风,你、你这要是当时身旁儿没个人的话、、、”嚷嚷着教训人的多尔博说到这,哽咽了半天没出出声儿来。图雅和小德子先是想劝劝多尔博,东莪才醒过来呢,就别再说了,听到这儿两人也都跟着多尔博的思路走,后怕得喉咙一紧鼻子酸了起来。好险啊,真真儿的这个东莪格格差点就没了!东莪脑袋伏在图雅肩上眨巴眨巴眼睛不出声。图雅则安抚的轻轻拍着她的背,时不时拉一拉滑落的围毯。多尔博停了片刻调整调整了情绪,又接着说:“怎么变没嘴葫芦了,知道错了吧!”小德子可怜巴巴的劝道:“爷!您就别说了吧,您也让咱爷缓口气儿啊!”乱哄哄的房内又是训斥又是劝说的,真是好不热闹。大红柱子后的泰博儿奇悠闲的居然自己给自己安置好了一个凳子,坐在那里看好戏。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气血不足却不乏调侃之意的说:“闭了眼听这些话,还以为飞回睿亲王府了呢!躲到科尔沁都没躲得掉阿玛的训斥。大的是躲过了,小的可又来了!”“扑哧”一声图雅笑出了声了,推开依着自己的东莪好好端详了她去:“得!就你会贫!昏睡几天醒了就会寒颤人!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了!长兄为父,多尔博教训得好!免得你一拖离了十四叔的视线那猴儿脚就蹬上天了!”说完扶东莪躺了下去,给她盖好绵羊毛毯。起身对着多尔博说:“你呀,你也别心疼你这个妹妹了,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儿,不懂你这叫心疼人!我们散了去吧,几天几夜的没睡个好觉了,这下可放心睡了!”刚躺下的东莪撑起身子来抗议的喊了一声:“谁说我不知道了,我跟多尔博亲着呢,跟他闹着玩儿呢!多尔博,你说是不是!”说完还讨喜的扯起嘴角一笑。得来多尔博大大的一个白眼,和小德子掩着嘴的笑。见多尔博不理自己,小德子和图雅又斜眼瞅了她好笑,东莪“哼”的一声躺下去翻转身子背对着他们还用毯子蒙上了头。

临了图雅一行人转身要走,角落里看戏的泰博儿奇也站起身来同他们一起朝门口走去,图雅一转身抬手拦着他说:“泰博儿奇你去哪?”“臣弟在此守了些天,如今疲乏得要命,站着都能睡过去,格格已醒看着也没什么大碍,臣弟准备回房休息去了。公主有何吩咐?”泰博儿奇黝黑的脸上稍稍带着愕然。“哎!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都嫁给你哥哥做福晋了,公主是过去的事儿了,你还是叫我图雅吧!”图雅轻轻手一挥说到。人家称呼她‘公主’,只能害她更想家。泰博儿奇轻轻一笑说:“怎么能叫名字,连我阿玛、哥哥都不敢这样的无礼!我泰博儿奇更是不能坏了这礼数。还是称您‘嫂嫂’吧,草原的儿女都是一家人。更何况是臣弟的亲嫂子!”说着欠了欠身恭敬的问“嫂嫂有什么事吩咐臣弟去做?”

这样温文有礼的他,东莪可从来没见过,不由转过身子从毯子中钻出脑袋观望。却见图雅将视线扫了过来,立即往侧边一倒平躺着紧紧闭上眼睛佯装睡着了。图雅看了她一眼,嘴角一丝笑意上来了。转即正色说:“谈不上吩咐,你救了东莪,咱们不知道多感激,得了,咱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吧。东莪铁打的性子也是千金之躯,没碰到过这么可怕的事儿,定是吓坏了,她昏睡这几天也真辛苦你了!不是你守着她,估计咱都别合眼了”图雅顿了一顿,故意看了一眼卧榻上的人暗想到:恩,佯装得还蛮像的嘛,真是个傻瓜,平常人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嘛,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睡着!好!你装吧!就让我来告诉你,你这个‘大老爷们’当得有多差劲,让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是爷们还是姑娘!省得皇额娘整天念叨着担心你。

想到皇额娘自然而然就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吃东莪醋的事!那个时候老是觉着皇额娘心里挂记着的都是东莪丫头的事儿,十岁以前吧怕当成男孩子养都活不长,又学着汉人对待体弱子女的样子给东莪单耳戴上了支耳坠,还是特制的‘福寿球’呢!指甲大小的金球上差了最好的工匠雕了福寿二字的花样来。十岁后吧,见着她一天天长大了,又怕日子长了变不回来了,耽误了一生的幸福。哎!皇额娘的心啊,都被这个侄女占满了,害得自己小时候常常同皇额娘闹着别扭,吵闹着想引起皇额娘的注意。此时的图雅心里酸酸甜甜的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刚到这科尔沁三两天,对故乡的眷念之情浓得化不开来,若不是东莪丫头出这么大个事把心思分散了开来,怕是要夜夜以泪洗面咯。

“咳、咳!”听到两色干咳,图雅有点窘迫的抬起头来,怎么心思一下就飘了这么远呢。对上泰博儿奇询问的眼神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道:“东莪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泰博儿奇救命、、、’诈醒的时候又拼命踢着毯子挣扎,还好你能安抚得下来,救命恩人就是不同啊。那个印象恐怕深深印在咱‘爷’脑子里抹不掉了,唉!也难怪吧,东莪从来没到过草原,什么时候见识过沼泽的厉害啊,人对陌生的事物本就畏惧着,如今这陌生的事物竟然险些要了她的性命,自然就更难以放下心怀了。反正‘大老爷们儿’的没什么好避讳,你就再辛苦几日吧!等过了这会她不再诈醒发噩梦了再说。嫂嫂就这么几个最亲的娘家人,到了科尔沁好没好好招待呢,就给出了事儿,心里不安啊。你就帮嫂嫂看着点吧”

泰博儿奇眨了眨眼沉吟片刻后说:“嫂嫂放心,臣弟知道该怎么做”说罢送了图雅和多尔博出去,差小德子去隔间的房睡一会儿,三五个时辰后来和自己换班。

待屋内都静止了下来,榻上那位也似乎正酣然大睡着一副安安稳稳的样子,略带疲惫之色的泰博儿奇回头合上房门,径直走向卧榻,怔了半饷,估量着后半夜还要被这千金格格瞎折腾呢,还是乘着她熟睡先休息一会吧。便好整以暇的腿一抬坐上了卧榻,拉高kao枕和东莪一人占一头的两手抱胸小憩起来。

忍耐了半天的东莪居然看到这个黑小子舒舒服服的摆好姿势准备睡觉了哪里还忍得住,坐起来就喊:“喂!你怎么跑到我的**来了!”没想到东莪居然还醒着,泰博儿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本只是kao着床榻半坐的姿势顺势一滑躺倒了下来,两手枕着头眼睛都没睁优哉游哉的说“爷搞错了吧!这可是奴才我的床!”“什么!怎么会是你的、、、”东莪边说边晃荡着脑袋四处看起来。

这屋子修造得跟王府的神庙一样,空高柱粗,肃穆圣洁。举目望去尽是鲜红的墙体和由釉蓝的彩绘装饰的栋梁。五六根硕大的红柱子鼎立在房间内,并不在角落上也没有耸立到屋中,仿佛是随意那么一置却也有序不显突兀和凌乱,颇令人费解修建房屋的人到底有何意图。屋子被地平高低差异分成前后两截,一条马鞭和套马棍挂在稍矮处的进门边。由门口往里走一段儿,需上一步台阶才能及。其上除了宽大的一张卧榻外还有从旁一根红柱后的一方矮桌和几张矮凳。整个房间都铺着充满民族色彩的蒙古地毯,上了台阶的地上还加铺了张黑色长羔毛毯,羔毛簇拥在卧榻下的四周,长过寸许看起来无比的温暖让人有下床来都不想穿靴子的感觉。卧榻后的墙上挂着一张牛角弓,给这个本就充满了阳刚气的房间更增添了一分浓烈的英气。

环视了半天,这似乎果然不会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厢房,屋内的每一条信息都透射着或圣洁或空灵或阳刚的气息;而似乎都带了他泰博儿奇的色彩。想起他那副听到蒙语颂歌就会似圣徒圣子一样的庄重神情。东莪的气焰低了许多,讪讪然想:不会吧!土谢图那老头那么看不起我东莪,不单独给我安排厢房让我来和他的小儿子挤着住?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再一想:难道图雅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打从被科尔沁的泥巴欺负了之后就萎靡不振还会半夜发狂喊救命?太丢人了,东莪一甩脑袋打了个哆嗦赶紧不再去细想。

见东莪没了声儿,泰博儿奇倒是不拘束,翻了个身自个儿睡去了。咬了咬下唇的东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怪怪的,和这个野蛮人近距离相处让人呼吸都不再畅快,好似有那么一支无形的手,将气管一捏一放,时儿呼得平顺,时儿憋气儿得想挣拖那支手大口猛吸几下。这是什么怪感觉。自己天天跟叶布舒在一起,从来没这么不痛快过,想到温文尔雅的叶布舒,东莪拉长了脖子朝泰博儿奇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对他更加不满起来。相比之下,那个温和高贵如白天鹅,这个就野蛮冷酷像头笨熊!图雅姐姐也真是的,怎么叫他来照顾我,还不如小德子来候着呢。可他们倒好!都挺有默契的走掉了,好像自己真的每晚都变身成妖怪吃人一样,老大不高兴的东莪无可奈何的呆坐了半天,最后夜风一刮,瑟瑟哆嗦了一下,一咬牙她“咚”的一声倒下身去,翻了个身背对着泰博儿奇拉高毯子蒙着头睡去。心里咕哝着:都是老大爷们的就凑合这一晚吧!等明天起来找土谢图老头讨个超品大人睡的上等厢房!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