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恩。”

“爷怎么现在变得惜字如金了?到底在想什么嘛?”

“什么都没想!只是战场上死人见多了,心里憋慌得紧。”

“可....可爷如今不是都回京了吗!”

“回京了也憋慌啊?难不成回京了就“嗖”的一下什么事儿都忘完了!?”

“嘿——那臣妾自顾自说了半天,爷也不嫌聒噪??”

“你说你的,爷乐着呢,一年多没听你聒噪了,跟堂会一样好听。”

“噗——”

本来气鼓鼓的东莪忍不住笑出了声:“跟堂会一样好听?什么跟什么呀!?”叶布舒松开紧蹙的眉头抚了抚她的脸颊,眼神温柔似水:“你当爷在埋汰人啊?说的都是真格儿的!福晋那莺莺燕燕的腔调愣是好听,比鬼哭狼嚎的厮杀好太多了!”

“去!什么莺莺燕燕、什么鬼哭狼嚎?!低俗下流在先,胡言乱语寒颤人在后!什么意思呀!”

“哈哈哈!”

叶布舒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怎么能叫低俗下流!这不夸你吗!知道老东西带了家眷随军吗?!倒不说那上不了台面的缘由,单是有个家人在身边嘘寒问暖也让爷和你哥很是眼馋啊!仕途坎坷呀,爷没这个福分咯!想带福晋去也只是白想!”

他这话一说,东莪想起什么来了:“.哼、若是臣妾随军,就没这档子破事儿了!谁料....这京城里,竟然比湖广战场还险恶........”

叶布舒闻言脸色一变,深沉起.来。他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便宜了那个王八犊子,他死得也太痛快了!”

“可是臣妾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第一、是有人故意.栽赃给大姨娘和——和泰......和子爵大人的。第二、死在前头的绝对是喽啰,不会是主谋!但不知阿玛他为什么放弃追查??臣妾一直怀疑这个事不简单,不知道是不是阿玛查出了什么端倪,却碍于对方显赫至极的身份而——”东莪越说越激动,将他轻轻一推,坐直了身子。

“嘘!嚷什么啊,除了阿玛还有谁的身份显赫至极?张.嘴就胡说,这一年多你是怎么过来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叶布舒瞪了她一样,怔怔的继续说道:“阿玛不算.放弃追查了,连赵清奎他都没放过,看来到顶儿了。”

“什么到顶儿了?”

“藤摸完了!”

“什么意思嘛?”

“这都不懂?顺藤摸瓜。”

“臣妾当然懂,为什么藤摸完了就结束了?”

“瓜太大,吃不了嘛!怎么这么笨!”

“臣妾怎么笨了!不是和爷说的一个意思吗?!”

“嚎什么?!意思是一样,可是话不能向你这么说呀。”

东莪嘟嘟囔囔.的翻着眼帘,站起身来坐到了镜子前,一边取着耳环一边还在咕哝着发泄不满。

叶布舒叹了叹气,来到她身旁替她拆起头饰来。垂下眼帘仔细听她的牢骚,他失笑的推了推她的身子:“得、爷错了!福晋聪明着呢!就像是爷的小诸葛!”

“哼”

“没人跟福晋话三国谈六韬,怪闷的吧?恩?”

叶布舒继续推了推她,瞅着她渐渐有了笑意,便故意深沉的说:“汉人的天下不好得呀!兵法奇书自古出自汉人将相,若不是南明后期太腐败,咱们学的那些皮毛想要拿下城池,委实不易啊!”

“真的吗?爷都用了些什么计策啊??快说说——”

东莪立即上当的转过身来,忽闪着眼睛带着一副准备听故事的幼齿表情。叶布舒眨巴着眼望了望天花板:“在人家府邸赴宴,爷从来就吃饱过,真是没福气——”

“祝玉——锦儿——!!”

“福晋?怎么了?”

“备宵夜!”

“是!”

东莪站起身来,拉开厅堂的大门吆喝了一声,两个丫头应声而去,她喜滋滋的转回身来卖了个乖:“爷、宵夜待会就好。反正这会儿也没其他事儿,你就先说一个嘛!都用上了些什么计策攻的城呐?”

叶布舒憋了一肚子笑,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来话长啊——福晋——”

“恩恩!听着呢!”

“还是吃了再说吧,酒劲儿又上头了,晕乎晕乎的.......”

“......爷不是和郑亲王喝了大半宿的茶嘛!!酒劲儿怕早就消了吧?”

“你这么恶狠狠的干嘛?”叶布舒抬起眼帘,哀怨的问,东莪一时语塞,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再次拉开了大门:“祝玉——”

“福晋!祝玉去伙房让丫头们备宵夜了呀?”

“得!绣儿你去给四爷泡杯参茶来”

“是!”

“等等!别浓了,加点薄荷。”

“是。知道了福晋!”

东莪兴冲冲的走回厢房,叶布舒已经倒在床榻上,kao着枕头假寐起来,她吸了一口气刚想发难,一思量又笑眯眯的坐在床沿上替他解起了盘扣:“爷、你说六韬和三十六计用在实战上那个好一点?”

叶布舒惬意的眯着眼睛,佯装疲倦,淡淡的说:“福晋心里偏袒后者何必问呢?”

“那不一样啊!臣妾没有真的打过仗嘛!”东莪苦楚的撅起了嘴,摇晃着他的胳膊:“偏袒有个屁用啊!要能打胜仗才有用嘛!”

叶布舒虚了一丝眼缝,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嘴一咧笑开了:“待会儿、啊!让爷醒醒酒再说。”

“哎呀又不费什么脑子,爷就随便跟臣妾讲一讲嘛!”东莪扣儿也不给他解了,一拳锤在他胸口,他闷声一哼:“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利诱完了开始威逼了啊?六韬和三十六计一个主框架,一个主枝末,缺一不可。”

东莪来了兴趣,立即振奋的问:“此话怎讲啊?那要是臣妾这样不喜六韬的将领上了战场怎么办呢?”

“怎么办?挨打呗!”

“屁——”

“你又来了,屁呀屁的.....像什么话嘛!”

“臣妾罪该万死!爷接着说!”

叶布舒听罢她胡言乱语的“致歉”大大的白了她一眼,好整以暇收了收下颚,示意她接着给他解盘扣,东莪伶俐的抬手“呼呼呼”解开了他的盘扣,将袍子给他拖了下来:“说呀.....”

“恩——六韬被疑为伪书,没有得到宣扬,但是它盖言取天下及军旅之事,堪称一部奇书,就算不是姜太公所著,全书却以太公与文王、武王对话的方式编成。这不止让人从中学到了战略,甚至也能看到治国之道。所以说它不乏为王侯将相治国征战的框架——”

“福晋!奴婢将参茶沏好了,您看——”

门外传来了叩门声,自从叶布舒回京,苏勒居的奴才们便小心翼翼起来,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恼了情绪无常的姑爷。

东莪大感来得不是时候,她听得正起劲儿呢,叶布舒这一走,谁愿意来给她“讲故事”啊!她纹丝不动舍不得离席,坐着大喊了一声:“端进来!”,气都没缓她接着催促道:“接着说。”

叶布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牛头不对马嘴的抒起情来:“让你受苦了,一个人在京里,给闷坏了吧?”

眨巴着眼糊涂了一会儿,东莪抬起眼帘傻愣愣的说:“爷、刚才不是讲的这个——”

“哈哈哈!”

“笑什么呀?”

“没事、没事。绣儿放这儿吧,待会祝玉端宵夜来让她直接拿进房吧,别再请示了,免得打了你们主子的岔!”叶布舒抬手指了指床榻旁的小几,绣儿偷偷看了看东莪,抿嘴笑着身子一矮,行了礼退出了房去。

绣儿刚掩上门,东莪便把茶杯端给了叶布舒,不等她催促,那边厢挺有良心的主动开了口:“三十六计你最为推崇,也最为精通。你该知道它的精髓在于易经中的阴阳变化,刚柔、奇正、攻防、彼己等等,它是由此中对等的关系,相互转化的思想推演而成,对克敌制胜有着绝对权威的历史说服力!”

“恩恩!”东莪全神贯注两眼放光,见他吹了半天茶末,好心的轻轻推了推他手中的茶杯,示意他趁热喝几口再说,叶布舒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喝起茶来。

祝玉和锦儿推门鱼贯而入,满满两大托盘的宵夜令东莪咋舌起来:“这是干嘛啊?又过大年了?”

两个丫头笑而不答,规矩的一碟一碟放置在小几上。叶布舒一愣:“又?什么时候你们伺候福晋过过大年了?”

锦儿无心的随口回到:“回四爷的话,您不在身边福晋哪有胃口,这么久以来还不曾传过宵夜呢!哪儿还过什么大年啊!”

“哦?那福晋是在娘家享受的这种待遇咯?”

叶布舒本来也只是这么一说,没想打探什么,不过东莪自己心虚,猛然想起了在子爵府的晚膳,一时间变了脸色。

两个丫头自然瞧不出什么,笑意盈盈福了福身退下了身去。叶布舒审视了她一番,放下茶杯握住了她的手:“想什么呢?爷离了京你就当起苦行僧了?或者只是在将军府装着样儿,偷跑到别家大快朵颐去了?”

“哪有?!臣妾哪儿也没去!”

“这么激动干嘛?爷说说而已嘛....”

叶布舒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刚才氛围还好好的,他不愿意打破,便就此打住了。他端起燕窝粥来舀了一勺:“张嘴——”

“臣妾不饿。”

“张嘴!”

东莪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那边厢佯装生气,也在瞪她。她只好顺从的由着他喂了自己几勺:“好了、吃不下了....”眼看一碗粥,几乎一勺接一勺都喂进了自己嘴里,她含糊不清的别开了头。

“好什么呀!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终于知道当家不容易,想帮爷省点布料钱啊?”

“......”东莪差点喷出饭来,推了他一把:“真的吃不下了......”

“不成!得把这碗粥吃完!你现在这副模样别说生儿子了,小猫都生不了!”

“——谁说要给你生儿子了。”东莪的脸一沉,心情陡然降至谷底,悻悻然的埋头扇了扇睫毛。

叶布舒放下了碗,怔了半饷后把她拉入了怀中:“福晋,爷曾经在想,最好是别提起这件事儿,免得你伤心。不过思前想后逃避总不是办法,再怎么说,这是咱俩的事儿,你不是还有爷给你撑着吗?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人强吧!都过去了、别难过了!”

“可是.....臣妾觉得对不住你,他们都说是臣妾把你给害了,让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子嗣,臣妾心里觉得——”

“他们?那个‘他们’?”叶布舒眨着眼低下头看了看她。东莪一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难不成真是在“才子”面前就笨拙起来了吗?她心虚的低声回道:“也不是........只是......恐怕也没有人说吧、是臣妾猜的。”

“‘恐怕’?哪来这么多‘恐怕’?到底是谁说的?额娘召见你了?”

“没有没有!不是额娘!爷你别乱猜啊!”东莪抬起头,着急的打断了他。叶布舒注视了她几秒,终是停止了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