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娘娘是个性子温良的主儿,叶布舒应该最是清楚了,他恐怕是心情太急迫,所以大失水准“胡乱”这么一猜。东莪瞟了他一眼,见他不再执着于刨根问底,不由得这样安慰着自己。

“爷啊、咱们怎么都把话题扯开了,不是在跟臣妾谈六韬嘛.....”听罢她的话,叶布舒捏着她的下巴安抚的吻了吻她的脸颊:“你这才是扯开话题呢!”

“臣妾哪有嘛!!不是....不是一时口误吗........”

“得、爷现在回了京,福晋天天都能缠着听故事,不急一时。吃了宵夜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什么?早朝!爷不是才回京三天吗?郑亲王都还在家歇着呢!”

“是啊。”

“是什么呀?我哥也在家歇着.呀?怎么爷就得赶紧赶忙的上朝了呢?!”

“勒克德浑不是也已经复始早朝.了吗?福晋大惊小怪做什么?”

“勒克德浑晋封了议政王,自然.会忙碌一些,那跟爷的处境可是天差地别............”东莪抡圆了眼替叶布舒不平,却未能将话说完整,旦见叶布舒沉下了脸来,有些挂不住了,她及时的住了口,嚅嗫了半天低声说:“阿玛能这么器重爷想来也是好事儿,既然如此臣妾就让锦儿快些进来收拾一下吧。”

“恩......”

那边厢脸黑黑的,随手将床榻上的袍子递给了东.莪,端起参茶喝了几口,眉毛拧成了一条线。东莪悔恨不已的偷偷一瞅,再不敢聒噪站起身来传了丫头进房。

烛光勾勒着叶布舒赤膊趴于床榻的身影,看他的.神情,他似乎陷入了若有所思的迷茫中。东莪颇为内疚的认为是源于父亲对他的打压让他憋屈,不禁忐忑起来。

她讨好的拿出了枕下的白山虎骨油,给他按着.肩胛。轻轻用手掌在他背上画着圈,不时瞄一眼他的神情,他落落寡欢的模样让人心疼,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了个岔。

“爷啊、这虎骨油是你从湖广带回来的?”

“你傻呀,湖广哪来什么虎骨油?”

“那是哪儿来的?”

“白山。”

“爷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长白山,够了吧?”.叶布舒抬起眼帘一扫,依旧惜字如金的草草丢出几个字。

“你——臣妾还不知道白山就是长白山啊!问爷是怎么得来的嘛?!”

揣测着她的心思,叶布舒眨眼看了看她,情缓和了起来。想当初他是敞开了胸怀捂她这块冰也不见得有什么结果,如今她好歹是有了转变,关心起他来。要不是世事纷扰笼罩在他的头上,他恐怕早就乐得蹦起了三尺高。

想到这儿,他手臂一伸,将她斜躺的身子拉了下来,两人抵着额头说起了悄悄话。“这药是回朝当日淑惠送的。”

“淑惠?臣妾那天也出城迎接了,怎么没见到她送药给爷?”东莪一听,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药瓶。没想到这药膏竟然是淑惠送的,这份恩爱似乎被掺杂了他人的觊觎,顿时让她没了笑意。

“你紧张做什么?”

“我哪有?”

“恩?”

“——臣妾哪有”

“恩!”

“爷真是越来越迂腐了!”

“不是迂腐,是得让福晋渐渐接受女儿家的规矩,不然你以后怎么当人家的额娘?自个儿还糊里糊涂呢!拿什么教育女儿。”

叶布舒侧过身来搂了她一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到,看来是很满意她的紧张。东莪从他怀里钻出来愕然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女儿?爷不是想要儿子吗?”

“谁说的?女儿好、生个像福晋这么标致的该多好啊!爷就乐意要个女儿,怎么了?”

“那苏尔登是取给谁的名儿?”

“那......嗨!那是爷在战场上取的名儿,不算!”

“怎么不算了?爷有事瞒着臣妾吧?”

“哪能啊?不过就是因为打仗必须要男人,爷在那种氛围里当然会取一个嘎子的名儿!福晋这脑袋瓜装的东西又多又杂、没一样顶用!全是瞎想!”

东莪愣了一愣,随即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愧疚又浮上了心头:“爷啊、你就别再安慰臣妾了,没儿子谁来袭爵啊?”

“这狗屁爵位有什么可袭的?”

“嘘!说的什么话啊?”

“得、提醒的好,爷自己掌嘴。”

说话间叶布舒竟真的抬起手来“啪啪”作响的打了几下嘴,东莪一把拉出他的胳膊娇嗔起来:“爷这是哪跟哪儿啊?!别这么说不就成了吗!”

叶布舒嘴角一弯,叹着气苦笑了一把:“得、只要福晋向着爷就成了,其他都随它去吧。咱也尽力了,强求不了不是?!你看这脑门上、哗啦子一下就给带了条疤回来,咱是把命都给拼了也不见得有亲王做呀!”

东莪闻言抖了抖睫毛老大不高兴的撅起了嘴:“皇子领兵怎么可能打前锋,爷太傻了!!亲不亲王臣妾不在乎,下次别这么拼命了!”

“是!福晋说得有理!爷一切都听福晋的!”叶布舒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笑了,随即又淡淡的说到:“本来想留个更高的爵位让儿子袭的,不过似乎不用了.......”

“什么意思呐?爷这是变着法子在埋怨臣妾吧?”

“不不不!不是。”

“那是什么?”

“不是都说了吗?爷现在不想要儿子了,女儿袭什么爵啊?多赚点银子回来将来给她做嫁妆好了,那不是省事得多吗!”

东莪被他夹带笑意的话语惹得一震,逐渐感到越来越不对头了。近日来点滴的疑惑,统统都聚在了一起。

父亲的保证、泰博儿奇对科尔沁之行的解释、“不祥之人”不复存在的说法,加上叶布舒陡然的转变,这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联系且不深究,仅凭推测看来他们三人显然是有着一种微妙的联系。

“怎么不说话了?想要儿子了?得、不论是儿是女想也想不来,福晋——你这不合时宜的话题让爷很是躁动啊!”

东莪翻了翻眼帘,明显感到他故意在岔开话题,不过她顺势抿了抿嘴接了话头:“也不嫌害臊!”

“有什么害臊的?咱们是夫妻!”叶布舒理直气壮的抬了抬眉毛,得瑟劲儿扬于浅表。虽然东莪被他掖在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滑稽的神态,她唇边的抿笑扩大了开来:“不过,臣妾倒是没想到,爷这么体谅人。”

“这不是体谅人,是心疼人好不好!”

“有什么差别吗?”

“怎么没有!?前者是美德,对谁都有可能有的行为。后者是爱意,那是给福晋一个人的!”

“噗”东莪一笑,甜在了心头:“臣妾心领了!”

“心领了可不行!得身心都领!什么时候好呀?”

“不知道——”

“不知道可不行!早不来晚不来,爷刚回京‘它’就跑来凑热闹,如今问问‘它’老人家什么时候走,还没个准谱啊?那不是馋人吗!”

东莪腾的红了脸,撒手转过了身去嚷嚷起来:“什么馋人不馋人的?真臊人!臣妾当初不也没说好歹吗?是爷自己非要忌讳的,既然如此、君子就做到底嘛!”

“那是!良人归自古都是大喜事,百无禁忌的。不过爷不能破例,福晋身体不好,折腾不起!爷认了!等吧!”叶布舒贴上她的背,将她拥入了怀中,热乎乎的气吹得她的耳朵直痒痒。

东莪心里热乎着转过身来忽闪着眸子问:“一年半载回不了家,军中的爷们儿都是怎么过的呀?”

叶布舒垂下眼帘看了看她好奇的表情,心下好笑起来:“可惜咱们的‘贝勒爷’没机会上战场,不然爷倒是想看看‘贝勒爷’会不会按耐不住寂寞跟着瞎搅和。”

“怎么个瞎搅和法?难不成军营里还有青楼?臣妾当初跟豫王攻扬州可没见这档子丑事啊?”

“得!十五叔能让你瞧明白这些事?”

“如此说来当真营地里有青楼女子存在?”

“那是当然!阿玛军纪这么严,jian、掳必诛!别人敢破戒是别人,爷可不敢!爷得循规蹈矩免得再惹他生气!”

“什么意思呐?”东莪闻言凶巴巴的抬起了头来:“爷在军营里招妓了?”

“没有啊?”那边厢很无辜的眨巴了两下眼睛,貌似心虚的将视线拉得老高不看她。

“没有?那爷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不就是说说嘛。”

“你——你糊弄人!”

“又来了?”

“我就说‘你’!你你你!怎么样?说!是不是招妓了?”

“得、爷怕你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许今晚啊!明儿可就不许了!”叶布舒偷笑着板起脸来捏了捏她的下巴,得来东莪黑白分明的一瞪:“那你到底做那龌龊事儿没有啊?”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那这一年半载的,你是怎么过的呀?”

“就这么过呗.......”

“怎么过的?”

“.......就这么呗!怎么这么烦人啊。”

“不行!你要说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哎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什么‘没有’啊?牛头不对马嘴,我在问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该不会是心虚得厉害吧?说啊!!”

“福晋我真的没干那下流的事儿!你就放心吧!”

“........你!你到底说不说?!”

“我.........我真的没有,说什么嘛?”

长夜漫漫,所有返京的军人都在温柔乡里缠绵,只有这对夫妻列外。他们一个带着偷笑,一个不依不饶的逼问,围绕着一个白痴话题兜来绕去的折腾着,更声敲响,冷清了一年多的苏勒居在三更时分迎来了良人归来的第三个暖夜。

*

什刹海后海南岸 子爵府

泰博儿奇两手扶膝端坐椅中,茶几上赫然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西湖龙井”,身边是带着一脸思量身着补服的叶布舒。在他回京仅三天之际,摄政王勒令他即时复始早朝。下朝后,应爵爷之邀便来到了这子爵府。

“泰博儿奇,我其实不太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你明白就怪了,连我都糊涂着的。”

“此话怎讲?你曾深受牵连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重获了清白?”

“我只是奉命前往科尔沁取药方,太后和摄政王并非指明原因,我的嫌疑突兀解除,至今我都迷惑不已。”

“那个传口信的人安全吗?”

“绝对安全,就算有什么闪失,那句话落入别人耳中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呵呵!你倒是考虑周全,不过却是将我一并给难倒了!‘恭贺四爷回京、预祝早得千金’是什么意思啊?我不问青红皂白就断定你此举带着帮衬和提点之意,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其实很矛盾.......”泰博儿奇闻言揪起了眉心,lou出了不甘的表情。他的话听起来似乎词不搭意,叶布舒可明白得很。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

“你帮衬的是东莪,不会是我!对于咱俩来说,始终拖离不了敌对的关系,我说得对吗?你希望我回不来吧?”

泰博儿奇愣了愣,黯然叹气:“那倒不至于。你回不来又怎么样?东莪心已不在我身上了。”

“哦?是吗?”叶布舒情不自禁的得瑟了一把,微微翘起了嘴角。那边厢白了他一眼,沉下了嗓音:“别笑!”

“对不起、泰博儿奇!你是个真君子!我敬仰你这个对手!况且也得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得不追问一句,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叶布舒正色说到,话音还没落,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四哥!你来了也不让人传个话,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咱家爷的意思?”玛索挂着笑意走了进来。

“福晋,你先出去,我和四爷有话要说。”泰博儿奇朝她抬了抬手,不太自在。不过他也并没有特别的紧张。若不是害怕给东莪带来困扰,他巴不得让叶布舒知道那回事。

“爵爷,你这就不对了,我这妹妹嫁给你不亏吧!怎么也不见你心疼人啊?”叶布舒故意拉高了声线,在玛索使性子前及时的出口帮腔:“玛索,过来!让四哥瞧瞧!一年半载没见上,都嫁为人妇了,该是有大变化吧。”

玛索刚要沉脸,被叶布舒这么一说,得意的瞪了瞪泰博儿奇,有娘家的哥哥撑腰,她不禁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快步走向叶布舒身边的椅子,她一屁股落坐下来:“四哥!你可回来了!若湖广再没个结果,京城恐怕都得闹翻天了!”

“哈哈哈——言重了吧?就算湖广沦陷,京城也不见得会翻天啊?”

“你不知道——”

“好了好了,没见我在跟四爷谈话吗?你下去备膳吧!留你四哥在府里晚膳你总该满意了吧?”泰博儿奇不耐烦的开了口。

叶布舒了然于心的瞄了他一眼,复而看了看玛索,替这个九妹感到不值。不过眼下他重视的是泰博儿奇模棱两可的口信,所以也不再坚持,拍了拍玛索的肩安抚到:“也是,玛索你先下去吧,哥哥有话给你家爷说。咱俩晚膳再叙旧吧!听话、啊!”

叶布舒开了口,玛索没法再逗留,她站起身来一句话没撂下便径直气冲冲走出了房去。

随着房门“乓”的一声被摔上,两个男人都松了一口气。玛索虽为庶妃所出,却深受太宗的宠爱,难免性子有些骄横。叶布舒从小就跟这群皇弟皇妹相处甚好,恐怕就是因为他一副胸襟宽广的模样,不太计较。不过,这样的女孩子自然很难让人感到可爱,与她相处变成了一种负担。

“叶布舒,我想......有件事儿,由我口中吐lou比玛索向你告状好。我.....我怕到时候你有什么误会,东莪便又会遭罪了.........”沉默了一会儿,泰博儿奇有些吞吐的开了口。

叶布舒沉着脸整了整袍摆,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说:“别说了,我都知道。”说罢,在那边厢错愕的神情中,他喝了一口茶抬起眼帘怔视起他来。

“你知道?东莪都跟你坦白了?”

“东莪?你认为她会跟我说这些事吗?”

“那你......”

“我跟她做了十年兄弟,又从她十岁起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远征湖广,不管不问的将她一人撂下?”

“你——你的耳目潜伏在她身边有什么屁用!不过是冲着监视她来的,却没能保护到她!你他娘的真混蛋!”泰博儿奇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禁怒中心中起。

“你教训得好!是我的人疏忽了!他们办事不利,我已经罚了他们一百军棍,将他们逐出了军去!不过,其实也不能完全责怪他们失职。谁能想到有皇上的亲军围守御膳房,竟还能生出这档子荒唐事!?”

“你言下之意,就是怪我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不称职咯?!”

“对!我是这个意思!”

语落两个男人都沉默起来,没什么好气的在心底咒骂着对方,一时间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