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七年十二月,英亲王阿济格派遣三百精骑急驰入京。原本党附多尔衮的大学士刚林窥知其谋,见大势所趋便反戈一击,也派三百精骑抢先回到北京,紧闭城门设防,阿济格所遣三百精骑被诛杀殆尽。

此前、阿济格还曾私下召其子劳亲赶赴接应,并令多率兵来,似乎是企图胁迫多尔衮所领两白旗大臣归附自己。

先遣部队全军覆没后,他护送的灵车抵京,顺治帝福临亲迎。旦见阿济格父子左右居首而坐,济尔哈郎等即刻以“身带佩刀、举动叵测”等罪名,将阿济格削爵幽禁。

硕塞派往途中拦截英亲王的士卒三日后被其发现暴尸荒野,疑为大学士刚林或两白旗人所为。顾忌此举有“通敌”之嫌,硕塞只得不了了之。

据叶布舒推测,刚林和两白旗本隶属摄政王麾下。前者是明哲保身之举,后者是唯恐性情狂躁的阿济格强行吞并,才转而投kao了皇上。此举虽令人不齿,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在情也在理。

在拦截英亲王这件事上,叶.布舒也颇为不厚道的耍了个花招,出谋划策是他,派遣兵卒的却是五爷硕塞。

考虑到岳父崩逝后,东莪的处境.非常尴尬,能依kao的人只有他。可小小的镇国将军权利有限,若不想陷入更为被动的境地,只好步步为营。这难言之苦使他第一次在兄弟间用了“利用”这个词。

硕塞非等闲之辈,怎能看不出.四哥的心思,不过他有他的信仰和充分的理由甘愿效力。其一、摄政王为大清入关和奠定根基所做的一切,让他充满了敬仰之情。回报被视为理所应当。

其二、如今的东莪四面楚歌,真心疼爱她的人相继.去世,如果能保住英亲王,不乏是为她留住了一个kao山。

不过、事与愿违,英亲王“伏法”让他和叶布舒不得不.断了这个念想,看来东莪的未来很渺茫。

英亲王一贯特立独行,不是那种可以在禁锢与.屈辱中苟活的性情,入狱后他心情益发狂暴,在牢中私藏刀具,与仆人密谋挖地道潜逃,接着堆积衣物,欲烧监房,闹腾得这么厉害,朝中反多尔衮的异党诸王群起上奏,想要一举将多尔衮最后一名同胞兄弟置于死地。

东莪怒急攻心,.从丧父的悲痛中挣扎而起,私下登门求助于管兵部、掌宗人府的五爷硕塞。

“我没其他的要求,只是想见一见英亲王!”

“你知不知道你的处境是什么?你知不知道皇上追封你阿玛为义皇帝并不是好事?!他的丧礼依照皇帝的规格举行,这是千古未见的奇事!更蕴藏着巨大的危机!你难道非要逼我一字一句将其陈述?你难道不能自己想一想!”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叶布舒告诉我,阿玛临终前只密见了英亲王,看来是交代了什么事给他。

我不曾想到阿玛竟然将后事交给了鲁莽的大伯,而非多尔博亦或叶布舒,我实在想不明白阿玛的用意是什么。

况且英亲王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儿,难道不让人感到其中必有隐情吗?不会是我阿玛让他率精骑入京的吧?”

“嘘!”硕塞一惊,立刻抬手将她一阻四下张望了一番,神色更加严峻了:“别说了!!四哥知道你来吗?”

“不知道。”东莪神经质的随着他的紧张冒出了一背的汗来,讪然说到。

“快回去!别让人看见你来找过我。”

东莪听罢此言,脸色一变,怒视起他来:“好啊!硕塞!你不过是怕我牵连了你吧?早知今日,你恐怕就不会把话说得天花乱坠让人感动了吧,我不来挡你辉煌的仕途之道便是!!”

她愤怒的一甩手,转身朝书房外走去。硕塞箭步上前拉住了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那我要怎么看你!?承泽亲王?”东莪回转身,冷冷的望着他,细如陶瓷的粉脸因激动而晕起了两朵红云。

“我为你做得不够多吗?派往回京途中拦截英亲王的人都是我的手下,人是死了,不过尸体在。你以为我拖得了干系?!”

“这话什么意思?”东莪微微动容的一愣,面对着他抬起了头来。

“我派人将其就地安葬,谁知如今被好事者挖掘出来送往了我执掌的宗人府,要求验明正身!你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比你好多少?我自身难保怎敢拖你下水?!”

“怎么会这样——那——那该这么办?”东莪意外的抖了抖睫毛,有了一丝歉疚,并随之为他担心起来。

“怎么办?!”硕塞抚了把脑门儿闭上了眼:“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你只要不出事儿我就替四哥高兴了!”

*

清顺治七年十二月十七日,十三岁的福临东直门外五里地迎接“皇父”灵车,在灵柩前连跪上次,酹酒祭奠,痛哭失声,表现得至为悲痛。

二十五日,皇室追尊多尔衮为“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然而——第二天便开始由议政王大臣会议集体讨论英亲王阿济格的罪行。最后,确定他在多尔衮死后,意图发动政变,将其幽禁。

正月十二日,福临在太和殿举行亲政大典,接掌帝国军政大权。这一天,他距离满十三周岁还差十八天。

正月十七日,福临亲政后的第五天,群臣奏请皇帝批准,在二月份为皇帝举行大婚典礼。小皇帝干净利索地批示:“所奏不准行!”群臣立即被震晕。

本来,请皇帝批准只是一个形式,因为这桩婚事早已由圣母皇太后和多尔衮确定。

新娘子是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亲表妹,既有亲上加亲的意思,也有笼络蒙古贵族的含义,还有皇太后加强自己娘家力量的深意在,如今却被顺治帝一句话就否决。

从此,极度叛逆的新君王诞生了,从多尔衮去世那一刻起,以为大局已定乾坤在握的皇太后怎么也想不到,她新的敌人就是她的儿子——福临。

叶布舒和硕塞这一对明兄弟暗情敌,目标一致——攻克幼帝,力举使其自己成为他的心腹。不过他们的用意却不同。

他们一个主仕途,倾力辅佐报效朝廷,附求得安宁。另一个则主自保,几乎有不务正业投其所好之嫌。前者自然是五爷硕塞,后者毫无疑问就是四爷叶布舒了。

泰博儿奇本眼观鼻鼻观心的走着和他们相同的道路,不过“点金凤”事件使然,让他莫名和身为皇太后的堂姐有了一定的牵连,皇太后召见时漫不经心的一些询问,让他感到他已经变相的被她当成了安cha在皇上身边的眼线。

虽然他自己清醒异常,明白其中的危机,不过除了小心翼翼以外,也无法挣拖这种刀尖儿上起舞的命运。好在皇上与他这位堂舅舅似乎非常投缘,丝毫不曾怀疑过他的忠诚。

东莪最后仍旧没能见上英亲王的面儿,这位开国功勋在牢里大肆的折腾,天翻地覆的“壮举”一桩桩传到皇上和皇太后耳里,济尔哈郎一味主张“赐尽”,皇上在两位哥哥和自己的亲信大臣劝阻下,一次次否决了济尔哈郎的提议。不过一直按兵不动的皇太后,似乎没料到事情会拖这么久,她有些坐不住了。

英亲王是多尔衮最后一个绝不会反水的同胞兄弟,留着他后患无穷,只能增加幼帝执政的障碍和威胁。她万万没想到,硕塞如此热衷于仕途,却会为了一个死人,不惜冒自毁前程的大风险。更没想到泰博儿奇也跟着凑热闹。

不过此时犯事的是英亲王,摄政王的余威仍在,她也无法有所动作,正月间蓄势待发的清算尚在酝酿之中,一切都待定.........

*

“四哥,你给朕拿个主意吧!”

“皇上!切莫这么称呼,臣担当不起!”

“什么担不担当得起!?这里又没有别人!别罗嗦了,快替朕想个法子吧!”

“可是皇上——”

“罢了罢了!朕不叫你四哥、这总该好了吧!真麻烦!”

叶布舒闻言抿了嘴:“谢皇上恩典!臣铭记皇上的厚爱,不过礼数却是不敢逾越,望皇上谅解!”

“得了、叶布舒!你给朕拿个主意,眼下火烧眉毛就别磨蹭了!”

“皇上的这个难题太大,恐怕任谁也很难想得出好法子来!不过既然皇上反对得如此激烈,照理说也不大适宜在此时举行大婚,好歹得让您喘口气儿,有个接受的过程啊?!”

“说得是啊!四——叶布舒!为什么只有你能体谅朕的心情呢!就连硕塞都劝朕以大局为重,当娶则娶!这是什么屁话!”

“皇上、承泽亲王说得也没错啊!”

“啊——你变卦变得可真快!!”

“皇上,皇后只有一位,她不止是您的妻,也是王朝的政治行为,必然不会是您的心爱之人,这很正常!”

“哎呀这话朕不乐意听!硕塞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福临烦躁不堪的站起身来,胸前的朝珠“哗啦”发出脆响。叶布舒暗暗叹了口气,思量片刻后说到:“皇上这一着,躲是躲不过,抗也未必抗得赢,不过倘若您娶了她之后,并不讨厌她呢?那不就变成好事了吗?”

“不可能,她曾入宫给皇额娘祝过寿,朕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骄横跋扈,气焰乖张!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那既是如此旁人不会瞧不见吧?”

“你这话是想告诉朕什么?”

“皇后得母仪天下,这桩婚事是皇太后和摄政王定的,不是皇上定的,但将来执政的还是皇上啊!她若将这个皇后当得不称职呢?!”

福临所有所思的怔视着叶布舒,慢慢踱步走近了他的身旁:“叶布舒,朕命你直言不讳!”

“臣对皇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有些话还是得有所忌讳,皇上不妨想想,就算亲兄弟一场,若是臣触犯了大清律法,皇上该怎么做?”

“坐事——削爵——重者——诛灭!”

“有前头一条、足矣!”

“你是说——废后??”

“皇上、臣不曾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