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ri,黄昏,夕阳已由绚烂转为平静,列雨钦挥剑,剑锋上爆出七团寒星,剑依旧是他的“八方铜剑”。他感觉着身边的锐风,穿梭在一次次生死的边缘,像在刺激着自己的神经,可偏是在那么险的地方,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生死已在呼吸之间,身周围的脸、景物不停在变幻,每一次变幻,那个人业已从此消息,在“八方铜剑”之下,一个人的生命就像脚底下、手掌间的蚊蝇,再那一霎那间就会被消灭。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一刻,你永远不会想到人类的生命有时竟会变得如此轻贱。

可惜,列雨钦脑中根本没想到这些,连“杀”这个意志也没升起,只是本能的攻击,再攻击。

攻击忽然之间就停止了,虽然列雨钦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停止的,空气中仍带着令人悚然作呕的血气,大地却已恢复静寂。

令列雨钦觉醒的是他自己的喘息声。

他抬起头,看着扭曲倒卧在沙铄岩石中的尸体,看来就像一个破烂撕裂了的玩偶;小部分的血渍浸红了这片土地,更多的已经开始凝结,湿润乌黑变得不像血。

一种完全清醒而产生的疲倦,忽然席卷了列雨钦,他的额头少有的沁出冷汗,整个人都已几乎虚脱,一下坐在地上,紧握双拳,又慢慢松开。

杀人,杀了这么多人,除了忽然上涌的一股恶心,塞住咽喉的不适,心底一点触动也没有,连眼都没有眨。

而这场没有来由的杀人,只源于一个小小的口角。心里很空的列雨钦,只想在路边小店打尖之后,到一个很静,没有外界影响的山明水秀之地去冥想,弄清楚为什么这样。

可不巧的是,店里又来了一群江湖人,带着兵器,恣意极目,目无旁人的在店子里拍桌子,大吼大叫,喧闹不已,足以叫人心烦意乱。所以所有的客人都作鸟兽散,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在一盏茶功夫间,除了那群不知来头的江湖人,这路边的瓦店里就还只剩下看起来像个寻常百姓的列雨钦一人一桌而已。

那群江湖人有老有少,大声的说着他们的事儿,口音不似本地的,略带点大舌头的味儿,列雨钦对他们不感兴趣,也不去听他们究竟说什么。只是他们声音越来越大,举动越来越影响到旁人,而整个店里充满了四溢的酒气。有人会以为酒是香的,是辣的,是刺喉的,而在列雨钦看来却是不可忍耐的,杂音加酒气。

他皱了皱眉。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收声。”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运功扬声,但在场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高人一等、高傲得无视他人存在的命令。只有三个字,却令喝酒的不喝了,倒酒的停手了,划拳的愣神了,说话的收声了。

然后他们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十四个人,将列雨钦围在桌前。一个双手干枯的人将那难看,却又特别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哑声道:“小兄弟,你的气也太盛了,这种人活不长。”

另一个面对列雨钦的大汉,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声音豪爽的接口道:“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太锋芒毕露,惹上了咱们可没好ri子过,说话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列雨钦毫不回避的迎上了他的双目,那佩刀大汉一呆,声音里加了几分恐吓道:“你好像还不知道老子是谁。”

“我没必要知道。”列雨钦心想,此刻他已想用这十四个人的命来证明一个结果。

“噎~,这小子还带得有剑。”又一个人发出讥讽的笑意。说着伸手就去抓放在桌子上的“八方铜剑”。“八方”剑宽,光是古雅的剑鞘便知此物非凡品,那人竟心生贪念。

列雨钦没4有任何先兆的以左掌斜切那人伸出的腕,横步右手抹剑闪出,曲肘打在把手搭在自己肩上那人的肋骨。列雨钦攻的都是要害,一击之后,掌中的“八方”也已刺出。

一旦出手,就列雨钦而言就绝对没有情可以留,除非对手全倒下。“八方”在手的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木讷,就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一个平庸的人变成了个非凡的人。

而这些人到死也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死。如果一定要代列雨钦作个答复,只能是:他们不该在列雨钦想安静的时候,偏偏在他身边闹。

也许这些人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死十次也足以谢罪;也许这伙人是朋友相聚,好友重逢,难得一聚的开怀畅饮,并未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又或者这帮人是以江湖为家,浪迹天涯的好汉、侠士,见义勇为、锄强扶弱受人景仰的大侠。

——只因为碍了列雨钦的眼,就一个不留的全不得好死了!

而眼前这片地狱血腥般的小店,在森寒的剑光侠显得更加可怕。列雨钦走了出去,走到一棵树下,似乎什么也没做过的气定神闲的坐下沉思起来。他自己也无法把握到此刻此段的心境,与最初的年少轻狂,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另角祭坛一战之后的感悟,崭露本xing的另一面;以及曾经那段自我消沉,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把握、无心无我,都截然不同的另一个阶段。

漠视、重视、无视。都说自己曾经感受过、经历过的,可以说比这世上大部分一生所历练的还要多。这笔可以作为财富的记忆,现在却无法解释自己眼前的状况。

从离开灵教四灵城的那一天开始,是,是从最后一次被人激起了杀气,“八方铜剑”插入南维英喉咙的那一刻以后,无论做什么,也引不起心中的半分波动。

无论是面对唐二nǎinǎi,唐星,天道皇,慕容蝶……都没有任何想说的话,又变动的情绪,比入定的老僧还要无所yu。仿若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可以入自己眼,但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自己还有很多无奈,清醒的忍受着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列雨钦从来不会问这样的话,因为这是弱者在示弱的表示,是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却没有一点作用的行为。但,现在他不禁要怀疑,也许这句话只是一个发泄,在一个不是任何事都可以凭自己意愿完成的世界,没有可以不说这句话的人。

曾经以为若天压我,我便甩开那天,若地拘我,我便踏碎大地;我一生自在,心高嫌地窄,于是便立心破那天地!

然而放眼天地,天下可由我改变!在压我、拘我、难忘我的却是我自己,我终究走步出这圈子,摆脱不了“我”……

突然,列雨钦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笑声中似乎夹着几许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