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的豆腐乳成品一出来,果真受到了蒋家人的一致夸赞,都说麻辣鲜香,回味无穷,不管是配粥还是配饭,硬能多吃一碗。

把个凤来乐得眼睛都笑眯了,得意地一歪头说:“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做出来的嘛!”

勤来偏要和她作对:“我看你就是动嘴比动手强吧?这豆腐乳,没有娘和大姐帮衬着,你能做得这么好吃?”

勤来这句话,倒让凤来无从辩驳,因为事实上确实如此,谁叫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娃呢?

凤来鼓了鼓腮帮子,懒得和勤来计较,反正她就是想做出好吃的豆腐乳,既然达到了目的,接下来就是大规模制作,以便拿到镇上去换钱啦!

”娘,家里人都觉得这个好吃,想来多做些的话,拿到镇上也会有人花钱买吧?“凤来这时才说出她的心声。

林氏晶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凤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成啊!原来凤来做这个豆腐乳并不是因为嘴馋,而是想帮家里增添进项对不?“

凤来唔了一声,顽皮地冲林氏眨了眨眼睛。

林氏上前一步将凤来拥在怀里,感慨地说:”咱家的孩子个顶个的懂事,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蒋大拴在边上幽了一默:”那是,咱家的孩子都随爹,能不懂事吗?“

林氏带笑啐道:”你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

一家子议定了,林氏立马就将家里的黄豆泡上,以便明天好去磨浆做豆腐。

天寒地冻的腊月,也没啥太多的活可干了,林氏又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

家里养的猪还瘦着呢,不到杀的时候。林氏便杀了三只鸡,将鸡的内脏掏空,用花椒、八角、桂皮炒制过的粗盐,在内脏壁上反复揉擦,不去毛,挂在不见阳光、背阴通风的屋檐下。

林氏道:”等风干了,有一股说不出的腊香味。吃的时候再把毛拔了,洗净,煮熟,撕成条状,淋点儿香油,嘿,好吃得很!“

凤来前世还真没吃过这种不拔毛就阴干的腊鸡,所以托着腮,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蒋大拴同林氏说:”我记得分家时,咱娘说过,家里的肥猪等年关杀了再分些肉给咱们,所以猪肉的事情你就用不着操心啦!“

分家时林氏只得了几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猪崽儿。

福来在洗鸡掏出来的内脏,一边接过话道:”说起来吧,那边的几头猪,还不都是我娘喂大的?就是分些肉给咱家,也是应该的。“

林氏说:”不晓得那猪几时开杀?村里人都吃过两拔杀猪饭了。“

蒋家村这块儿的规矩是,杀年猪必得请要好的亲戚朋友吃杀猪饭。

当然,杀猪时请客,也就是把猪头,猪蹄子和猪下水拾掇出来,请大家来吃。或是菜里添上几块肥嘟嘟的肉;但位置好的猪前后腿,五花中腰肉,大部分人舍不得吃,都用来换钱啦!

凤来跟着勤来去看杀年猪来着。

这个时候,往往是二麻子最得意,最摆脸的时候:”不是老子吹

!将肥猪摁倒,老子一刀下去,那个稳准狠呐,肥猪立马不叫了,死了个痛快。然后切头蹄、开膛取下货、扒猪皮、卸前后肘子、割里脊五花肘子肉、剔排骨,嘿!老子把肥猪弄得只剩一张猪皮时,那些猪肉在大盆里还热乎着呢!“他双手叉腰,口沫横飞的咋呼着。

正吹得欢,打脸的就来了,闵氏家让二麻子杀猪哩。

蒋家村的人特别忌讳杀年猪时出现意外情况。杀猪时最好是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地成功。

补刀被视为是不吉利的。一刀下去猪没死,捂也要捂死,绝不轻易补刀。

偏是这闵氏家里,连着两年杀猪都是补刀,结果这两年运气都不好。

去年她家养的一群鸭得病死了个精光;今年她的大儿子阿团上山砍柴跌断了腿,从此走路就一瘸一拐了。闵氏就把这个都归结到年猪没杀好的缘故上。

二麻子反唇相讥:“分明是你家运气太衰,年猪才杀不好,也是个提醒你们家的意思。”

本来这次二麻子就不想给闵氏家里杀年猪的;偏偏闵氏的老公不服这口气,说是一定要从二麻子手里把这个不好的运气给扭转过来,因此就好话说尽地求着二麻子。

毕竟二麻子的手艺在蒋家村这一块,还真称得上头一份。

二麻子却不过情面,只得答应下来。

一大拔子人就跟过去看热闹,连勤来也兴兴头头地拉着凤来去了。

闵氏家的猪养得膘肥体壮,足有三百多斤。几个小伙子帮忙,才把猪抬上屠宰台。一般猪要被宰,都仿佛有预感似的,嚎得震天价响。今日这猪倒是温柔得很,随人拔弄。

二麻子一刀下去,年猪见血即死。众人喝了一声采:“这回好啦!”

闵氏也松了一口气,堆着一脸的笑道:“可不是嘛!我家要娶新媳妇了,运道自然往好里转了唦!”

过了片刻,年猪入大斗沸水退毛,忽然一声震耳猪嚎,那猪从沸水里跳将出来,发疯一般撒开四脚狂奔。

大家哪里摁得住这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哟,只得跟在猪后头连吼带笑地满地里追赶

二麻子气得大肚皮乱抖:“你们两公婆捣的什么鬼?我说这猪古怪,那酒味直冲人鼻子,莫不是你俩个把猪给灌醉了?”

闵氏见赖不掉,这才说出真相:“我不就是想今年杀猪顺利些么?这才一早上往猪食里加了几斤白酒、半斤盐,让它饱餐一顿好拉上杀场呀!”

二麻子朝地上啐了一口:”瞧你们干的这个事,这不是败坏我名声嘛!“

闵氏的老公才能眼睛里直冒火星:“我看是二麻子你狗日的手抖,刀杀不进去才是真的!你手抖个屁啊!”

眼看着两人就要干起架来,边上的村人们连忙劝住了:“哎呀,事情已经这个样子,都少说一句吧!你家明日还要办喜事,今日可是有得忙哩!”

才能这才勉强按捺住火气,干他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二麻子也被人拉走,腊月杀年猪的活计,忙得他是脚不沾地,才没空和人磨嘴皮子的!

闵氏最会盘算,趁着杀年猪的机会,把她大儿子阿团的喜事也一块儿办啦!反正她家的新稻草屋早就搭成,和亲家那边也议好了,吉日也选定了,此时正在院里搭蓬子。

篷子搭起来,便有人支上锅灶,备好柴火及各种炊具;还有的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摆放整齐;接着烧锅的埋着头劈里叭拉专心烧火,切菜跺肉的手持菜刀呯呯作响,掌勺的满面油光煎炒烹炸调……总之各种声响交织在一处,人人各司其责,忙得不可开交。

林氏也成了这帮忙的其中一个。闵氏就有这样的厚脸皮,用得到人家的时候,又可以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来求。弄得林氏不答应,倒成了小鸡肚肠一般。

好在林氏也不计较,毕竟闵氏和自家也不算太撕破脸,能出力帮一把,就帮一把得了。

到黄昏时分,馒头蒸好了,鸡鸭鱼肉也出锅了,合碗也合好,至于素菜则可以现吃现炒。半个村子都能闻见食物的香气,让人不由得垂涎欲滴。

林氏回到自家,还要推石磨磨豆腐,福来、凤来她们还是孩子,她哪舍得让孩子们做这个?

石磨早就洗干净了,福来烧火准备煮浆,林氏、运来轮流推磨,凤来填料,勤来刷浆桶

蒋大拴这时候还是干不得活,以休息为主。

豆子磨碎了要煮浆,接下来倒进包袱里擂浆,在豆腐桶里擂,直到包袱里的豆渣再也挤不出浆汁才罢手。这时候,林氏看了看豆浆的量配下石膏,搅动几下,盖上一个簸箕,不多时,便得了一桶豆腐脑。

又得把桶端到外面的架子边,往窝子里倒出豆腐脑,锁紧包袱,沥水之后,再加上一块石磨,压实,到不再滴水,就搬下石磨,打开包袱,豆腐便算做成了。

有了豆腐,该怎么做,凤来巳是驾轻就熟啦!

第二日一大早,闵氏便要安排亲戚们去抬嫁妆、接新娘子,去之前自然要请一桌,因此巳时便开了席。

而且这席有个名目,叫做谢媒酒。媒人婆坐上席,这桌菜必须有个大猪头贡献给媒婆。

蒋家村的风俗是还可以同媒人婆嬉闹。因此那些小伙子们特别是结过婚的小伙子更是肆无忌惮。

媒人婆自然不得拒绝,否则就别想得到红包。

于是有人让媒人用嘴叼着自已的鞋,在摆满酒桌的场院里转几圈。媒人婆为了表示她为了这桩姻缘跑断了腿跑烂了鞋,因此挑了双最破的穿来,这会子也只好叼在嘴里。

也有人让媒人婆戴着个草帽,手摇蒲扇,肩上还要扛个大粪勺,坐在椅子上让几个大小伙扛着四处转。

后面自然跟着一长串的看热闹的孩子,拍着手又笑又嚷:“媒人的嘴,大粪嘴;媒人的脚,扫帚脚。”连凤来也止不住地笑。

媒人婆转头瞅见勤来,笑着用粪勺点点:“你也跟着呐?小心到时候求我!”

勤来才不怕,他离说亲事还早得很呢!因此大声回敬道:“媒人的嘴,大粪嘴……”一群小屁孩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