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对何存财恨的要命,想拿掉他,总是办不成。那年,乡政府新来的杨书记,对何存财的做法非常生气,非要把这个支书职务给撤掉。昨天一帮人去县政府上访,县领导在电话里把他狠狠的骂了一通。杨书记走到王乡长的办公室,和他说这个想法,王乡长笑了:“书记,我劝你别琢磨了。秃子头上没有头发,抓不住小辨你弄不倒他。”

“为啥?这个秃子有多大能耐?”

王乡长神秘的说道:“多大?反正比你我还大。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弄掉他这个支书,可是,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王乡长给书记讲了何支书的故事。

何存财与县里县长书记有一层特殊的关系,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他当村长的时候,为了肚子问题,来到了兰封县。

兰封县城只有南北一条主要街道,两边的门面房是红砖红瓦的低矮平房,后面是一些破烂不堪的泥草房,只有一栋二层青砖楼是县委县政府办公楼。街两边有稀稀拉拉卖馒头油条糊辣汤的小摊儿,两家搭着棚子的店铺卖烧饼牛肉、羊杂汤之类奢侈食品的摊位,县城的面貌远不如今天边远山区的一个集镇。何存财原想去找大舅哥,偏巧王如意下乡开会不在办公室,其他人谁也不认识,他不知道找谁办事儿合适,只好在街上转悠,看着路边冒着热气儿的烧饼牛肉,馋的他直流口水。

以前要饭还能隔三差五的吃点儿烧饼夹牛肉解解馋,现在长大了倒不好意思张嘴要饭,反而吃不上了。他摸摸衣袋里只有3块多钱,一个烧饼加牛肉至少要一块钱,喝碗羊汤也得五毛钱,他想买包饼干儿奶粉回去喂儿子,一天到晚儿子喝羊奶,总担心他身上长出羊毛来,变成一只小绵羊。这样一算没有钱买回家的车票了,还是省一省吧。正在烤烧饼炉前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话:

“唉,伙计,你买不买东西啊。”

何存财回头看到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对他笑,他让开位置,男人和老板说:“老规矩,两个烧饼,一碗羊汤。”

老板说:“张县长,下乡刚回来?”

中年男人笑道:“去固阳半个月,肚子里一点油水没有了,补一补身子。”老板把烧饼羊汤弄好放到旁边桌子上,张县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何存财笑眯眯的悄声问老板:“他是哪儿的张县长?”

老板说咱们县政府啊,咋了?

何存财说不认识张县长,没有见过他。

老板说,张县长几乎天天在各公社转,吃住都在老百姓家里。回到县城到我这儿吃个烧饼加牛肉喝碗羊汤,你没有见过吗。

何存财说,我家离县城远,很少来这里吃饭。

何存财离开烧饼摊,远远看着张县长吃完,在回县政府的路上跟上了他。

张县长看到了何存财跟在后面,因为他的相貌不一般,穿戴也特殊,一看就是秃子。他那顶颇似赵本山成名的褪了色的棉布帽子太显眼,人们一看就明白,这个季节只有秃子才锲而不舍的戴着一顶刺眼的帽子。

张县长站住问:“老乡,你有事吗?”

何存财说:“有。”

“我现在赶着到县委开个会,如果没有着急的事儿等明天,或者等到我去你们公社去解决。如果有急事儿,你在院子里等一会儿,我开完会再谈行不行?”

何存财说:“好。我等你。”

张县长开完会来到大门口,何存财还在等他。“老乡,你找我有啥事?”

何存财说,我是红云乡何庄村的,我家里没有吃的了。

张县长说,没有吃的你应该找大队或者找公社,县里把统销粮救济粮发到个公社去了。

何存财说,我是村长,我太紧张不会说话了。是村里没有吃的了,不,我是说我们村正在治风沙盐碱,可队里没一粒粮食让大家吃饭,想让政府给我们解决一点儿。

“哦?”张县长一听就有了精神。“刚才县委县政府开会研究部署全县治风沙盐碱的精神,县委书记让大家集思广益想办法,总结整理治风沙的经验,来一场风沙治理大会战,争取五年改变兰封县贫困县的面貌,你们有什么好的做法讲给我听一听。”

何存财告诉张县长,我们村是风沙盐碱最严重,打我记事儿起全村要饭,直到今天还是如此。今年我当了队长,想改变一下村里的名声。要说治风沙盐碱村里的老人有的是办法,一个叫王文仲的人最有经验。我们村头的沙堆本来想搬走,可沙土堆太大没有地方放,他就教我一个个给沙土地扎针贴膏药的方法。

张县长说:“停,停。老乡,啥办法?给沙土扎针贴膏药,那得多少针多少贴膏药才够用啊,从那里弄这么多东西?”

何存财说,扎针贴膏药是个好听好记的方法,其实就是在沙土上种树,种草。

“哦?”张县长笑了。“这个方法好,确实比把沙土拉走省事儿多了。我看你还没有吃饭吧,你跟我到书记那里去一趟,给你弄点儿饭吃,顺便把你的经验好好给书记回报一下。

何存财问拨粮食的事儿你作不了主啊?

张县长说拨粮的事儿我能做主,最好是让书记能知道这事儿,到时候可以解决的更圆满,更好的满足你的要求,现在是想让你讲一讲治沙治碱的好办法。

何存财跟着张县长走进县委书记办公室,好书记正准备吃饭。这是何存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书记一上午忙着开会部署工作,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了,县委通讯员把饭端了过来。

张县长说:“书记,红云乡一位村长来了,他正在带领村民治风沙,我刚才和他谈了谈,他有不错的方法,想让你听一听。”

书记说:“老张啊,我们刚把会议开完,你的经验就总结上来了,你积极带头落实县委的指示精神,真是个好同志。人哪。哦?在后边是吧,让他进来吧。”

书记问何存财:“你吃没有?”

何存财说:“没有。一直在外面等着张县长散会。”

书记说你先把窝窝头吃了,我让通讯员到食堂再打点饭来。

何存财拿起窝窝头啃了起来,他吃着饭,张县长简要给书记回报了何存财讲的扎针治风沙的做法。书记一听连连称赞这个办法好,给沙土堆扎针既治了沙又绿了地,几年以后树又成了材。不过,种柳树不一定行,柳树离不开水。我听说有一种树叫泡桐树,喜欢沙土地长的也快,快的三五年就能成材。你明天到这个村看一下,和村里老人谈一谈看还有什么好的办法,总结出一些合适的方法来在全县推广。

张县长说书记你放心,明天我准去。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这位村长说他们队里没有一粒粮食,靠要饭干活儿不是长久之计,是不是想办法调拨一些粮油,帮助他们走出困境,我们也好树个典型。

书记说,是领着村民外出要饭的那个村长吗?

张县长说不是,这个是新上任的村长,老村长退了。

这时候何存财已经吃完两个窝窝头。听到领导说要给他们解决粮油,急忙说:书记,反正也是麻烦你们一次,我脸皮厚,再多提一点要求,给弄一些铁锹镢头之类的农具吧,我们村除了门上的锁,再也找不到铁东西了,不能用手挖地是吧。

书记开玩笑的说:“你没有媳妇是不是县委也要给你配一个?”

何存财说,不用不用。我刚白捡了个媳妇,再有一个更养不起了。

“是吗?还有这等好事。”书记惊诧了。他感到这个村长很有意思,就问:“你们村治盐碱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何存财说:“我老岳父教我的方法,他说盐碱地最好是用黄河水漫淤,黄河的淤泥能把盐碱压下去,他说是给盐碱地贴膏药。”

书记说扎针贴膏药这话总结的好,不过盐碱地头年压下去第二年又蹿出来了,盐碱是个甲壳虫,压不住它老往上拱啊。

何存财说,一年压不住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我们村有几亩地用三年时间压了下去。现在是好地了,不信你们去看看。

书记对张县长说,你把粮食局、农机具和县委办公室的几位领导叫过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看他们怎样扎针贴膏药的。

几位领导过来后,好书记简要说了何庄村治风沙的情况后给大家介绍了存财:“这是全县闻名的要饭村的村长,全村一百多口人有六十口人常年在外要饭度日。现在,他们决心改变贫穷落后面貌,治理风沙并且有很好的办法,我们县委县政府要大力支持他们,帮助他们改善生活。你们回去想想办法给他们解决一些粮食。自己不吃从嘴里省也要省出粮食来、给他们村三千斤救济粮,100斤油。30把铁锹,30把镢头。对了,农业局从外地引进的泡桐树苗给他们一千棵,做个实验,看看长的如何。县委办公室的同志及时把治理风沙盐碱的经验总结出来在全县推广。”

何存财听到好书记的几个数字,泪止不住的順着眼角流了下来。还是领导好啊,我们来一趟吃的有了喝的有了,连干活的家伙什都有了。书记把他的两个窝窝头也省给了我,等我们以后治好了沙丘一定请书记来一趟,我做一顿红烧肉请他美美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