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这两年经营不善，一直在处于下坡路，但不至于到倒台的地步。公司业务主要分为两部分，生产制造和营销推广。
我负责的是营销推广方面的工作，对生产制造方面接触不多。但已经属于中高层的位置，对公司的整体业务还是有些了解的，我了解到公司三个月前接了一笔大生产订单，这笔订单和李拜天家的总公司有关。
是宋总直接联系签订的。
而现在这笔订单出了问题。
李拜天家的公司，现在要求退单。而产品已经在流水线上，处于即将完工的阶段。这个时候，宋总不得不暂时终止生产，然后开会商量，这批产品的何去何从。
按照合同约定，对方公司有权在三个月内终止协议，但必须赔偿总金额的百分之三十。我们公司业务能力虽然不怎么样，但生产能力绝对是一流，也就是这方面的不平衡，成为这次公司危机的主要原因。
因为没有其他重要业务订单，公司把全部火力集中在这批订单上，三个月已经完成了订单总数的百分之八十。如果李拜天家早点退货，我们成本方面就能少投入一些，加上为了这批订单，新引进的人才设备，亏损根本不是百分之三十的赔偿可以解决的。
宋总老了，没想到合作多年的老李家，居然会这样阴自己。
而李拜天家，在三个月的最后两天才提出退货，其目的有点昭然若揭的意思。
按照合同，从李拜天家拿那百分之三十的赔偿在情理之中，他们没有任何拖欠的理由，但问题是砸在手里的这批产品，我们要怎么在最快的时间内销出去。
紧急会议上，大家也只是发表下看法，暂时拿不出很好的反感来。会议结束，我陪宋总回办公室。
宋总今年已经五十八了，马上就到了该退休的年纪，操劳了半辈子，很辛苦，要不是有这一身西装革履衬托着，看上去比平常这个年纪的人还要老一些。
眼皮厚重下垂，深夜十二点，想必非常困倦。
我说：“宋总，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再好好商量商量。
宋总脑子里还在思考问题，伸手摸办公桌上的水杯，手掌忽然有些发抖，面色很难看，急忙用手掌按住自己的心口位置。
“宋总？您怎么了？”
宋总紧着脸色，我知道他心脏不好，这会儿是没直接急得撅过去，心口疼一疼是正常的。我急忙翻宋总的公包，找到他的药递给他。
宋总服下以后，沉沉喘了两口气，“周啊，你跟李家那两姐弟，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我摇了摇头，坦诚回答，“除了年初的广告招标，和李拜天有过一次接触。”
宋总皱眉，“上次招标是他们自己退出了？”
“嗯。”
宋总点点头，情况我都是汇报过。他又问，“为什么会退出，你给我讲讲具体原因。”
“因为……”这个怎么讲，因为我没给李拜天面子，李拜天和我赌气？可是当时的情况，选择他家就是不合适的。
说白了，因为我得罪了李拜天。
“这次的事情，跟那个有关么？”我不禁问。我觉得应该是没关系的，因为李拜天管的是广告公司，而这次我们是和他家总部直接合作，宋总和李拜天的爸直接联系，这事儿按理说李拜天搀和不进来。
李拜天他爸也不至于糊涂到，为了帮儿子报仇，故意赔百分之三十搞我们的地步。
宋总摇摇头，“明天见一面再说吧，最好是能大事化了。”
第二天宋总就进医院了，和李拜天他爸约好的会面，只能暂时搁浅。而公司这次遭遇了这个危机，老总又不能坐镇，已经完全乱套了。
宋总算是对我有知遇之恩，这次的事情我当然不能置身事外，我找秘书订了位置，约见李拜天。
李拜天这个大忙人，还真的百忙之中愿意见我。我要见他，没有别的目的，我知道他家总公司的事他说不上话，我只是想谈谈口风，如果可能的话，请他帮我在他爸那边说个人情。
如果可能的话，但这种可能，从李拜天对我的态度来说，应该很小。
饭店，一张大原桌，李拜天带着他的助理，我带着我的秘书，我坐在李拜天对面。距离很远。
“又见面了，周小姐。”李拜天用纸巾擦着杯子，笑吟吟地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拿怎么个态度对他，但这次是求人的，态度也不能太差。我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嗯，知道。”李拜天把被子放下，大方淡定地看着我。
我沉了一口气，“上次广告的事情，我给你道歉。”
“不用道歉，”李拜天挑了下眉毛，讥讽的语气说，“我公司这两年业绩不好，你看不上是应该的，做生意么，先讲究利益。”
我觉得他还是在跟我生气，放平语气说，“我们宋总今天已经住院了，公司因为你家订单的事情，现在一团乱，我今天请你出来，就是想请教一下，这次的订单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拜天抬了下眼睛，饶有兴致地问我，“你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我说了算么？”
我眨眨眼睛。
他自信地笑一下，“换个问题吧，你今天是拿工作的身份来见我，还是十多年的老朋友来找我帮忙？”
“都有吧。”
李拜天摇摇手指，“这不行，你只能选一个，我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回答你。”
我低了下头，“工作。”
李拜天了然地点了头，“工作就好说了，这笔订单我们家退订了，赔偿手续马上就可以办，一分都不会少。”
我皱眉，“为什么，你们这么兜一圈子，自己也赔啊。”
李拜天笑，“那就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儿了。”
我心里沉了一口气，“有没有其它办法？”
“你在求我么？”李拜天看着我问，我没法回答，他现在可算得意了吧，上次他求我，我没给他面子，这回这一仗可算让他打回来了。
他说：“求人是要拿好处的。”
“你要什么好处？”我皱眉。
李拜天洒然一笑，“不食人间烟火的英国xxx大学mba硕士，现在也逃不过这媚俗的一套，能屈能伸，我很欣赏。”
我心里在骂人，李拜天你这两年了看了不少书么，说话都这么绉绉的了，再绉绉，也掩盖不了你那流氓的本质。
我没耐心了，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不，你牺牲色相试试？”他眯眼看我，目光轻浮，我正瞪他，李拜天说：“可惜对我来说，你也没什么色相。”
李拜天又转眼看我身边的小秘书，我秘书被吓得正襟危坐，不敢说什么。
我说：“你说话放尊重点。”
李拜天仍坐在对面微微仰头看我，“怎么着，留洋回来一趟有脾气了是不是？”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我忍着脾气强调。
李拜天却依然很淡定，“我也明摆告诉你，今儿这主意就是我拿的，除了我，你找谁都没用。拿这主意之前，你们公司什么情况我已经看好了，我就知道得有今天这一步。”
“你这是商业犯罪你知道么？”
李拜天一点不怕，“我可都是按合同走的。”
“你，你明知道宋总相信你们才放宽合同条款，你好歹也管宋总叫过一声叔，他现在都急的心脏病发了，你这样合适么，你有良心么你！”
“姑娘，”李拜天换了个很冷淡的称呼，“做生意讲的不光是良心。”
“气死人要偿命的你知不知道！”
李拜天冷笑，“老宋今年快六十了吧，他在生意场上也杀了三十多年了，多大的事儿没见过，这点心理素质绝对是有的。今儿他要撑不过去，那是年纪大了气数到了。再说商场无父子，今天我能这样气别人，明天就有人这样气我，周问雪你不是要学着做生意么，那就看看生意人是怎么大起大落的，就你这样心浮气躁的，能干成什么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说不过他！
但我忍着，我也会笑，我说：“你别告诉我，你赔这百分之三十，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嘁，”他笑得轻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就是要往女人身上砸钱，也轮不到你这姿色啊。”
我这心越来越堵，点点头，我认了，我今天就不该找他受这份奚落。
“我再问你一遍，事儿还能谈么？”我最后忍气吞声问一句。
李拜天饭也不打算吃了，用湿巾擦了把手，“能，怎么不能，算了我将就下，”说着，转头对助理吩咐，“去楼上酒店开个房间，我跟周小姐单独谈谈。”
助理愣了下，真的打算去开房间，我瞪着他，忍无可忍，隔着老远的距离，往李拜天脸上泼了一杯酒。
那酒泼得准头很好，李拜天也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抬起手淡定地抹了把脸上的水，冲我竖了下大拇指，“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