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秘消息在部队流传开来:过了新年之后,部队将要开赴南疆执行作战任务。此时,南方边境打的热火朝天,各种小道消息天上乱飞,各色英模纷纷亮相,让连队的兵们羡慕嫉妒不已,恨不得马上走上战场,建功立业。

兵们开始处理自己的物品,除了自己平日穿的军装,多余的全部邮寄回家。平日积攒的津贴,也大方购买各种礼品,送给女朋友或女同学,做好了一去不回头的准备。

周六,班里大部分人请假外出,或找老乡聊天,或到固城闲逛。刘宏伟看到韩振山去连部做好事儿了,自己去了炊事班。

黄宗平抽着眼,直愣愣躺在**。在部队这叫“压床板”,一些兵有心思,一时转不过弯来。自己躺在**想心思。

刘宏伟从炊事班帮厨回来,看班长的痛苦表情,有点心痛。说:“班长,咋了,身体不舒服,我请你喝杯酒去。”

黄宗平一动未动。一只手无力的摇摆一下,懒得说话:“不喝,只想躺一会儿。”

刘宏伟道:“平时我们有事儿,你大道理一套套的给我们讲。事儿到你身上,怎么扛不住了。”

“天塌下来我也能抗得住,关键得有个过程。”黄宗平翻个身,看了看腕上的表。刘宏伟知道这块表是他妻子秦花花给他的定情物,宝贝一样藏着,只是节假日拿出来戴。

“走吧,我们两个到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开肚皮喝一顿,我舍命陪君子。”刘宏伟硬拉死扯把黄宗平拉了起来。

两个人来到南门,这里有卖烟酒食品的小摊。北罡固城几个村的头脑精明的几个村民,用自家的架子车,拉一些食品和烟酒来卖,生意不错。刘宏伟买了一瓶刘伶醉,一包花生米,;两瓶桔子罐头。知道黄宗平烟瘾大,买了两包白玉兰。共花了十三块钱。黄宗平要付钱,刘宏伟没有让他掏。

两人来到靶场,在一条机枪掩体里蹲下,铺上报纸,摆上花生罐头,对着酒瓶子,一人一口对饮。

“小刘,你信不信爱情?”黄宗平喝了一口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信。我刚谈了一次恋爱。第一次尝到甜蜜的滋味,我肯定信。你知道,我的女朋友,就是上次来的何梅香,她爹是我们大队支书,有权有势。这个丫头眼光可高了,在公社上班的人追她,愣是不同意。为了我当兵,何梅香费了不少劲儿。强迫她爹改变注意,送我当兵。不是爱情的魔力,人家一个支书的闺女,能帮我吗?”

“你信就好,说明你心脏没有污染遭灾,没有被狂风暴雨**践踏,你还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我就不行了,兵老了,心死了,颓废了。人要被岁月无情的淘汰,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黄宗平仰望着蓝天,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神情。

“班长,这才那儿到那儿。你今年不到30岁,比我大不了几岁。你这样自暴自弃不行,你要挺直腰杆,给我们做个榜样。”

“听说你家里定了婚,对象并不是何梅香?”黄宗平突然问。

“是的,班长。说起这事儿挺腻歪人。我高中毕业回家,父亲到处托人介绍对象。你知道农村风俗,男孩子十七八岁订婚,二十出头成家。我们村一个邻居大嫂看我不错,把我介绍给她堂妹,就是她叔的女儿。因为对方是独生子女,提出要倒插门。这事儿我本来不乐意,父亲拗不过面子,还是让我相亲去了一趟。

相亲那天,女方安排了两个人。另一个男人又瘦又小,柴鸡一样皮包骨头。你看过马戏团表演的猴子骑车没有,那小子骑在自行车上,给人就是这个画面。就是这么一个人,我现在的对象看上了他,对我不满意。她说这个小伙子会做家具,是木匠,而我啥手艺不会,以后养活不了老婆孩子。

“怎么又和这个姑娘订婚了?”

“后来我当兵,她知道了消息,认为我以后说不定有出息,又反过来求我。我至今不同意,可父亲和娘唠叨,怕我当兵几年混不出来,退伍回家是大龄光棍,更不好找对象。定了婚算提前占个茅坑,给自己留条后路。”刘宏伟苦笑道。

“那你还这么坚信爱情?”

“我一直认为,这个对象就是我爱情花园里的狗尾巴草一根,影响不了花园的整体美。就像范春柳脖子里的那个痦子,不妨碍她是美女一样。”刘宏伟坏笑道。

“我知道你小子对范春柳有意思,我感觉她就是你的**理想,是可望不可及的。不过,人有个美梦挺好,是好事儿不是坏事儿。”

“要娶范春柳做老婆,比登天还难,我不敢奢望。不过,我可以做做这个白日梦,而且尽情享受这个美梦。如果连个梦都不敢做,我不如当完三年兵回家去种地。”

“你小子不简单,给自己设计了三重天,三个层次的生活。你在部队有梦想,就是范春柳。你在现实中有保障,就是支书的女儿。实在不行,最惨还有一跳倒插门女婿的退路。不要把生活看的那么简单,小心陈排长和你急眼翻脸。你要估量自己的能力,是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我是个兵,连个班长也不是,给排长当情敌不够资格。可是,我不能这么退缩,不敢上前采撷我的爱情花朵。我相信自己能行,范春柳能看上我,喜欢我,不计较这些名利的东西。别说我了,班长,说说你,这几天瘟鸡一样,垂头丧气没有精气神,家里出事儿了?”

黄宗平长叹一口气,直摇头。点着白玉兰,又喝一大口酒,道:“后悔啊,我去年该退伍回去。”

黄宗平本来去年要退伍回家,秦花花来信劝他,再留一年。秦花花说,原来找好的工作,出了意外。安置指标被另一个退伍兵占了。要想进公安局,只能等到明年。她表叔说,明年单位有一个安置指标,也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当然,如果他能在部队提干或者转志愿兵,在部队多干几年,回来更好安排。

黄宗平很信任妻子,留了下来。他不知道,那位在银行工作的秦花花,真心不让他回来。她心另有所属,那个男人就是给黄宗平找工作的表叔。

表叔叫倪春量,是一家银行的副行长,秦花花的顶头上司。黄宗平和秦花花的相识相恋,就是这个表叔牵线搭桥。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黄宗平退伍回来,他出面安排一个好的工作。“银行,公安工商,随你挑。”

秦花花长的很漂亮,身材脸蛋属于很有档次的女人。娶了这么一个娇媚的女人,还有一个当行长的表叔做后台,退伍回家安排工作有了保证,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都让黄宗平抄上了。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很快知道了真相。他探家归队,妻子每个月都要到外地出差,不是参加培训,就是参加学习班,一走十天半月不回家,黄家人起了疑心。黄宗平的弟弟留心发现,什么培训出差,都是谎言。人就在县城一家宾馆居住。陪她的人黄宗平更没有想到,就是被秦花花天天叫表叔的倪春量。

“谁能想到他们是那种关系那?”黄宗平眼泪流成一条线。他那里知道,倪春量是个色鬼,专挑漂亮女下属下手。几个年轻的女职工,被他编成老婆班,秦花花当班长,这事儿在单位已是公开的秘密。

黄宗平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二寸的黑白照片,递给刘宏伟。“我原来怀疑,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们家的人,没有酒涡,这孩子有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我们家的人。她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生味儿,没有一点血脉亲情的味道。不知道你懂不懂。只要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无论长什么样子,一看就是亲人。不是自己的,长的再漂亮,心理没有那种亲切感。”

刘宏伟接过照片,心里明白,就是驴驹跑到母马身边了。他想用一句合适的话说明白,安慰一下班长,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黄宗平接过照片,胡乱塞进衣袋。

“不行离婚呗,这事儿不能凑合。再说,她没有真心和你过日子,也没有必要有负罪感。”

“不是没想过。我现在是进退两难。要离婚,空口无凭,没有把柄提出离婚,我理亏。原本等到退伍后和秦花花摊牌,没想到邓大人让我们部队轮战。上了战场不知死活。一腔豪情壮志,只能是仰天长叹了。”

刘宏伟看到远处,两只乌鸦站在杨树梢头,唧唧喳喳的叫,叫的人心乱意烦。

“不说这事儿了,心理难受。还是说说部队的事儿把吧,要去打仗,你怕死吗?”

刘宏伟收回眼神:“说不怕死,那是假话。我刚长大成人,好吃的东西没有吃过,好衣服没有穿过,死了有点窝囊委屈。”

“养兵千年,用兵一时。当兵不能怕打仗,不能怕死。只是这样年轻就死了,确实有点亏。我结过婚,啥世面好歹见识过。你们可是刚长成的小公鸡,连小妮儿的手没有摸。不过不要怕,上了战场跟着我,保证把你们囫囵带回来。”

“不怕,啥也不怕。该死**朝上。不该死炮弹掉身边也不炸。我巴不得早点上战场。”

黄宗平笑道:“到时候不尿裤子就行。记住我一句话,上了战场,要是我回不来,你一定去我家,帮我把那个娘们儿处置了,不能再让她玷污我黄家的声誉。”说完,黄宗平把自己手腕上的表摘下拉,交给刘宏伟。

“你放心,班长,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俩肯定能活着回来。打完仗退伍回家,我们合伙做生意。你到我们老家开个川菜饭馆,生意肯定好。我让永聚舅给你介绍一个河南小妮儿做老婆。”刘宏伟将手表还给了黄宗平。

“放好它,当作教训藏到心底,最好。”

黄宗平低低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