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本科,副连中尉,牛逼不?”这句话是陈小斌的口头禅。

新兵一下连,陈小斌去了二排当排长。这句话最初是和六班长索继海摽劲儿时候说的气话,说着说着,竟成了他的口头禅。

刚到二排,陈小斌像八个月大的小公鸡一样高昂着头,很孤傲,很神气。那个年代,野战部队没有本科毕业的大学生,陈小斌是第一批。连长指导员副连长从战士直接提干,经过半年教导队的培训,还是高中毕业生的身份。一排长连德顺也是本科毕业,他是陈小斌的学弟。三排长佟家辉是个中专生,无后炮排像编制的“老三”一样,在连队身份卑微。佟家辉常说:“我们无后炮是拖油瓶,真不被爹娘兄弟姐妹待见。”

陈小斌在连队如羊群里站了一只驴一样另类,高粱穗上结的葡萄一样稀有,难怪脑袋里长满傲气。

陈小斌没有来二排任职之前,索继海是二排牛人。家住北京大兴的索继海,给人的感觉北京四九城是他祖传的家业,常在兵们面前炫耀:“进了北京城,一提索爷大名,无人不晓。咱金水桥上撒过尿,**广场睡过觉。故宫就是我们家后花园,想啥时候去就去。你们行吗?”兵们摇头,刚认识很羡慕的仰望,后来赶紧找借口躲开。兵们总结规律:“这个索爷,十足的京片子。要是听他这么说下去,一天不吃不喝,啥事儿也别干了。”

陈小斌到二排报到,索继海带两名战士接人。一见面,两个人便掐上了。索继海看陈小斌书包里放了一枚封塑的香山红叶,要扔掉。“一个破树叶,要他干啥。北京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我们都当作垃圾扔掉。”

这枚红叶是陈小斌一个女同学送的,心肝宝贝似的。陈小斌毫不客气的抢白:“你别牛气了,北京城不是你家。你一个郊区农民,在别人面前吹吹牛也就算了。”

索继海正色道:“我农民,是北京人,你弄个北京户口我看看。”

陈小斌立即将索继海嚣张气焰打下去了:“老子四年本科,副连中尉,不服你也给我弄一个看看。”索继海从此后再也不提北京俩字。

陈小斌这句话很有分量,连队无论干部和兵,听到这句话,没有回敬的言语。每到和人争执不下,陈小斌这句话像铁锤治罗锅一样百试百灵。

陈小斌不合兵们打扑克。兵们打的是百分或炒地皮,输家的脸上贴满报纸书本纸,有时候还要钻桌子喝凉水。陈小斌打桥牌,连队人不会,他只能去找同学老乡。陈小斌也是农村户口,家距部队营区不足二百里路。可人家是本科生,喜环打桥牌跳交谊舞那些高雅的娱乐活动,看不上兵们土的掉渣的玩法。开始打牌兵们邀请他,陈小斌拒绝了几次,慢慢兵们不再叫他。陈小斌外出找同学,或者一个人看书。

陈小斌看的书是部队的条令条例,每章每条都倒背如流。然后,他按照条令条例管理二排。尤其是内务卫生,他按照内务条例要求兵们摆放被子鞋袜和毛巾,要求整齐划一,不见皱褶。排里官兵的刷牙的牙刷牙缸牙膏要方向一致,整队看齐。以后,连队叫陈小斌为“陈条例”。

兵们心里不乐意,工作不敢耽搁,做的很出色,二排常夺营连内务卫生流动红旗。

连长沈俊成探亲回来,看到了新来的陈排长。沈连长一脸疲惫,心情很好。便招呼陈小斌:“小陈,以后我们是一个锅里挥马勺,是兄弟了,互相关照一下。”

陈小斌一脸严肃:“连长同志,按照条令条例规定,正课时间,你不能称呼我为小陈。你应该叫姓加职务,姓名加同志, 或者按编制加职务。你可以叫我陈排长、二排长或者小斌同志。”

沈连长脸上一丝苦笑:“是的,二排长,你说的很对。你自觉执行部队规定,精神可嘉,你时时刻刻按照条令条例要求自己,是大家学习的典范。现在我命令你,围着操场跑十圈。”

陈小斌真的去操场跑了十圈回来。连长嘴角露出一缕内容丰富多彩的笑。

陈小斌一身汗水回到二排宿舍,排里的兵呼啦一下走完了。他脱下湿漉漉的军装,拎在手上,在排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兵。走出宿舍,正好看到刘宏伟走路过来。

“那个谁,你过来一下。”陈小斌没有叫出名字,含糊不清的嚷了一句。

刘宏伟跑步过来,立正站好:“二排长,您有什么指示。”

“你去帮我把衣服洗一下。”陈小斌把拎在手里的军装摇几下,示意刘宏伟接衣服,人没动。

“对不起,排长。自己的阵地自己守,自己的工作自己做,我不能给你洗衣服。”

这个回答没让陈小斌感到意外,最近一段时间,排里的兵几乎都是这样拒绝的。不过,后来在他的利诱下,还是接过了衣服。

“我是排长,是你的领导,你应该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陈小斌又用手抖动几下军装。

“对不起,二排长,你现在不是我的领导,我没有这个义务。”刘宏伟不咸不淡的回答。

“我至少是你以前的领导,是军官,你作为一名战士,知道听从命令,服从指挥吗。”

“战士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是兵的天职。但是,我是来站岗放哨,保卫祖国安全的,不是给排长洗衣服拍马屁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我们班长排长。”说完,刘宏伟转身走了。

陈小斌怔了一会儿,尴尬的笑笑。转身到屋里那个脸盆,高昂着下雨的头颅,拎着军装去了食堂。

周六,军务股杨股长带队到连队检查军容风纪。最近一段时间,操场上兵们留长发穿喇叭裤的增多,一个连队400米障碍训练,一多半人裤裆开线烂掉。参谋长知道后很光火,直接跑到军务股,对杨股长说:“胖子,从今天开始,啥裘事儿也别干,一个连一个连的检查,看到喇叭裤,给他变成开裆裤。”

杨股长带队,开始集中检查整顿。他们来到我们连,连长指导员陪着杨股长,先来到二排。陈小斌整队报告,杨股长仔细看了内务卫生和军容风纪,居然没有发现一条喇叭裤,内务卫生干净整洁,非常满意。

沈连长笑道:“杨股长,我们陈排长可是条例标兵,你要好好宣扬一下。”

杨股长拍拍陈小斌的肩膀:“精神可嘉,是个好料。”

“小陈,你最近没去找你的肉包子。”走出二排宿舍,杨股长嘻嘻哈哈起来,与刚才黑着脸检查工作简直是两个人。

杨股长给陈小斌介绍对象的时候,陈小斌已经有了女朋友,就是送香山红叶的那位,毕业后分到北京一家医院当护士。杨股长当时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把他和范春柳牵了红线。陈小斌看到范春柳后,集中简直入迷成瘾,很快疏远了女护士。两个人的关系几近崩溃,只差一根稻草的力量。

杨股长知道后有点自责,不该拆散一对成全一对。陈小斌安慰道:“有肉包子,谁吃馒头。”从此后,杨股长一说肉包子,陈小斌有点尴尬。

“我需要我们连长指导员批假,要不然不能去保定。”陈小斌看着连队两个领导。

“二排长,你随时可以去保定,只要没有任务。我支持你把范军医搞定,娶了她我们脸上也有光彩。你看,邢副连长还能娶个漂亮媳妇,你四年本科,副连中尉,怎么也要取个范军医这样的美女做老婆,要不然,以后吹牛没有好材料。”沈俊成惟恐天下不乱。

“我爱说实话,实话不好听。”寇指导员慢悠悠的说。

“二排长,你不是范军医的菜,我劝你死心。娶媳妇不能只看脸蛋,也不能就要浪漫,那都是作家胡编乱造的东西。漂亮是朵玫瑰花,不当饥不当渴。浪漫是个气儿,有味没味只一会儿。还是找你以前的女朋友谈婚论嫁,在北京安个家算了,省的以后麻烦。”

陈小斌道:“可范春柳是我的菜,我有这个感觉。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只要范春柳不坚决拒绝我,我就要追求,直到她同意为止。”

杨股长说:“军人吗,拿起攻山头抢阵地的勇气和胆量,一口气冲上山顶,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解除她的武装,先占领阵地再说。”

陈小斌犹豫一下:“阵地上要有地雷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