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五年(公元四零一年),五月。

在海盐城内杀掉大批贼兵及其大将陆瑰之后,城外还剩几千贼兵。以海盐目前的城防,对付几千贼兵的攻城,应当无虞了。

尽管海盐大捷的战报发给刘牢之后还没有收到回复,但我已不能再留在海盐。军情如火,不等军队完全休整好,我就率领他们追随孙恩赶赴沪渎。

我们离开海盐城还不到十里路,鲍嗣之率领着一队人马从后面赶了上来。

我停住马等他过来之后问:“嗣之,你这是要去哪里?”

“同您一道去沪渎歼敌。”

“不必了。沪渎不知有多少兵马,以你我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海盐城的威胁尚未解除,你当留下来助父亲守城。”

“城内尚有千余名守兵,况且父亲还在各县募兵,对付城外之贼应当无甚大碍。我知道沪渎凶险,所以才带了一千人赶来协助。”

“你父亲如何说?”

“他自然是担心我的安危,不过,有刘司马您在,自当无碍。”

我摇摇头道:“真要打起仗来,刀枪可不长眼。有没有碍,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自然知道。”

我无奈道:“你要来则可,但一定要听我命令,不可恣意行事!”

“那是自然。我与您一道也杀过几次敌了,哪一回不是谨遵您的将令。所谓令行禁止是也。”

“嗯。这便好。走罢。”

黄昏时分,由前方的探子领着进了一片林中。孙季高正在这里等我们。

“这两日情形如何?”

孙季高回答:“贼兵大部集结于沪渎垒,约有数万人。我军守垒的乃是吴国内史袁山松,人数不知。”

我一听守垒的是袁山松,不禁皱眉。

这个袁山松我很熟悉。去年我和刘牢之守吴郡的时候,常常去他府上赴宴。他不仅文才好,而且非常擅长音乐。他作的音乐,乃是当世一绝。

不过,他为人倒有些怪癖。譬如他自己的名字,有时候写作“袁山松”,有时候又写作“袁崧”,令人无可适从。每当出游,让从人作挽歌。谁作得好就能得赏。弄得道上哀歌一片,袁山松自己倒是怡然自得。

可不论这个人如何,毕竟与鲍陋一样,只是一个文官,而不是武将。由他来守沪渎垒,又被数万人围住攻击,定然不妙。

我问孙季高:“前方地形如何?”

“前方有一片林,并不大,可容纳千余人。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平原。”

“要走多久?”

“怕要一个时辰。”

“那好。你带人先去那片林,注意警戒。我们稍稍休整后也过来。今晚就将营扎在林里。”

“遵命!”

我们这一千余人在林里休整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移到了前方的林中。在那里,孙季高已经在林子正中辟出几片适合扎中军账的空地来。

趁士兵们扎营的间隙,我把主要的将领召到一处议事。

我说:“原本以为贼军会在沪渎集结军队,设大本营。没想到贼军刚到沪渎就开始攻打沪渎垒。这沪渎垒是西去的军事必争之地。看来贼军不等集结完毕就想西进。我原想直接去沪渎,既然贼兵攻沪渎垒,我们也不必去沪渎了。明日即起程赴沪渎垒。一天的行程应当能赶到。”

鲍嗣之说:“如此说来,明日夜间或者后日就能与贼军决战了。”

我说:“是否要决战还要看情形而定。一旦决战,那可就真是决一死战了。”

众人听了我这话,都默不作声。

蒯恩开口道:“决一死战便决一死战。他祖宗的,还怕了他不成?”

我宽慰众人道:“贼兵只懂正战,不懂奇战。只要出奇,自然能制约住贼军。我等此去,不是为了歼死,而是为了牵制贼军,不令其西去。况且,贼军中懂些兵法的元帅、大将已死。余下的,只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话虽这样说,但是我却并不感到轻松。其实贼军中真正懂兵法的,并不是这个元帅姚盛,而是另有其人。孙恩手下的那个卢循深藏不露,不知道其底细;但那个徐道覆却是让人不得不小心提防。

徐道覆只用了一支军队的兵力,就在一天之内让孙无终、桓不才全军覆没,又紧接着让高雅之损兵折将。近十余年来,北府军还未遭过如此挫折。

从徐道覆在会稽城外的那几战,不难看出,此人不仅足智多谋,而且深谙兵法。是一个真正的劲敌。只不知卢循手下这样的人有多少。

“明日由道恩领两百人当先锋。能战则战,不能战的话,或守或退均可……”

“不如,”鲍嗣之打断我的话说,“由我来作先锋罢。”

“你?不可!先锋不仅责任重大,而且极具危险性。非经验丰富之将不可当。连道恩担任先锋,我都担心他是否能够随机应变……”

“此话正是!在随机应变上,我倒是不比道恩兄差。”

“你?”蒯恩大笑。把个鲍嗣之笑得面红耳赤。

鲍嗣之等蒯恩笑完,接着说:“况且,道恩兄只带两百人也太少了些。我手下一千士兵,尽管不如句章兵能战,但好歹凭借人多,也能阻吓贼兵。”

虽然我很高兴鲍嗣之能率兵助我击敌,但是我无法同意由他作先锋。一则这先锋的确是非常危险,万一有所闪失,如何向鲍陋交待;二则吴兵久不历战事,由吴兵当先锋要是初战失利,就会沮了全军的士气。

可无论我说什么,鲍嗣之死活要当先锋。

他毕竟年轻气盛,再加上前些天在海盐杀敌无数,认为孙恩的贼兵不过如此。

如果再说下去,恐怕会引起鲍嗣之的不快和误解。况且,这个小将在海盐的作为,也确实令我十分欣赏。连才入军没多久的蒯恩都能成为我手下的得力干将,这鲍嗣之也许并不比蒯恩差。

于是我答应了鲍嗣之,并和他约法三章,定要听我的指挥。鲍嗣之满口应承下来。

细想想这事倒也可笑!鲍嗣之带这一千人来是助攻的,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似乎成了主攻,而我倒像是协助他的了。我带的主力军只有五百人,他带的先锋却有一千人。这样的军队建制恐怕是前有未有的。

议事完毕后营也扎好了。我们各自回营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