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唐糖终于找到发言的机会,地上的粗壮妇人也终于爬了起来,她本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拐子挨千刀的,看到婶子摔地上不扶一把还从婶子身上跳过之类的话,咋一听说他死了,注意力马上转移了,她手搓揉着屁股,歪着头问,“谁死了?”

“三贴死了,三贴死了。。。我的囡囡也活不成了,留下我这老东西还活着干吗?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老头踉踉跄跄跑到门口一屁股坐地上,指天哭骂!

“死了???”中年男子听见他最不想听见的消息,他瘸着的一条腿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摔去。

“死了!!!”袜子家的也傻眼了,小镇上,谁家真有什么病不找张三贴啊,虽然这个大夫号称三贴就能药到病除,实际上,三十贴都还没见得好,但唯一会治病的就他了呀!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几个上门求治的人们,听见他们说三贴死了,全都死灰死灰了脸!

要是说前面那遭灾,已经让.他们失去亲人和家园,那么现在,等于他们前面以为死里逃生的愿望已经破灭。

这次土匪进镇,特别的猖狂,几乎.是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见房就烧,死伤无数,整个小镇十室九空。

幸存者大多数不是自己受伤,.便是家人受到伤害,等到听见外面没了声响,都是第一时间来医馆救治,咋一听这样的消息还不全傻了?

黑子一家比镇上大部分人家都幸运,他是镇上打.铁的,这几天媳妇要生了,快三十才说上媳妇的他,很心疼比他小十来岁的媳妇,于是干脆关闭了店门,住到父母家胡同底的老宅里,土匪进镇的时候,大约是没瞧上他家的破房,竟然没进来。

全家人都保住了命,只是他老爹正巧那时候出门.做事,黑子担心他爹有事,等外面声响消停了些,他不顾老娘和媳妇的阻拦,就跑出去寻找。

镇,只是个小小的野镇,外围两丈高的土墙是防.野兽用的,防不了土匪。这个镇里的人都是外乡人,甚至好些不是西汉国的人,几百年前,天下一分为三战乱的时候,他们的先祖逃难到这里时,最早不过几户人家。

镇上土地贫瘠,.种植出来东西产量很差,雨水也少,并不是一个居住的好地方。也就是这里这么块飞地,根本没富人看的上,他们才能自由自在在这里艰难生存。

倘若不是距离将军乐城还较近,有商人路过歇脚,这里大约会一直只是个村子,也不会有无家可归的人陆续来这里居住,形成几千人口的小镇。

黑子在离家不远处找到到他老爹,他老爹躺在地上,人已经昏迷,背上有一尺多长的刀伤,血染红了泥土。

黑子大惊,连忙探他老爹鼻息,见还有口气在,他含泪抱起老爹急匆匆就往药馆跑,他媳妇和老娘担心他,也跟了出来,见状哭都来不急,她老娘扶着挺着大肚皮媳妇跟在后面追。

他们三人一前一后到了医馆,远远就看见好多街坊邻居在医馆门口,也听见十六叔哭嚎。“三贴死了?那我爹怎么办?我爹怎么办啊??”黑子一听闻这样的消息,人都疯了,他把他爹让他老娘扶住,不相信地要挤进去药店看看是不是真的。

望着离自己就几步远垂死的小姑娘,闻着那年轻新鲜血的味道,唐糖犹豫不止一次,是否要帮忙,她对自己的医术完全没信心,但看情景,这里也没人会看病,难不成看她去死?

十六叔去哭天抢地去了,榻上的小姑娘被袜子家的抱着,她心肠是不错,只是人又胖又笨,她想解开那小姑娘衣裳,看看伤口在哪里,结果,惊慌之下,衣带都打结了,小姑娘勒成青紫色,她还不知晓,低头用力的拉扯,嘴上还在说着,“天杀的拐子,快拿点三贴那短命鬼的止血药来,囡囡要不行了,拐子啊!”

她最后一句差不多是在怒吼,衣带也在她这声大叫之后,生生给她用牙齿咬断。。。。

瘸腿的早先看见唐糖再给自己配药,他也有样学样,在凌乱药柜那里寻找他老娘需要的草药,他早年当过兵,认识几味化脓止血的药,只是现在药柜都打到地上,杂乱的他也看花眼,不晓得哪个才是他需要的。

听见袜子家的肥婆叫,他回头看了眼,答应了声,吃力的用他好的那条腿支撑起身体,拖下外衣,把刚刚找到的几味药包在里面,顺手背在背后,再低头找止血药。

“对不起,我能试试吗?”唐糖终于还是没忍住,再这么下去,这可怜的娃没流血流死,先给他们折磨死了。

她把自己手上的小称放到一边,从地上顺手就把仙鹤草走了过去,印象中这玩意似乎能止血?

“你。。。你别过来。。。”袜子家的百忙中抬头,看见满脸红果果的唐糖,吓得手一松,囡囡摔到榻上,恰巧撞到伤口,顿时血流如注,哇一声,竟然把昏迷中的她疼醒!

唐糖给那肥婆吓了一跳,正想恼羞成怒的撒手不管,见状顾不得和她一般见识,kao~!的骂了一声,边走边掏出不想拿出来的妖人牌金疮药,“让开,让我来。”

也许是她气势十足,那比她体型大了三四倍的中年妇女忘记了反抗,也忘记了她脸上吓人的红果果。

她被唐糖挤到一边,好奇地看着她把一颗药放进囡囡嘴巴,又解开她衣衫,看了下,却又抬头四处张望,突然手一指柜台方向,“去!把那布给我拿来。”

袜子家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柜台上卷起一半的布条,那布条一半被扯到地上,一半还卡在上面,她倒是没二话,跑了过去拿布条。

“疼。。。姐姐,囡囡是不是要死了?”小姑娘大约不到十岁,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本该是很美丽,只是现在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她手死死地抓着唐糖的衣袖不放手,疼痛让她把小嘴都咬破。

“忍着点啊,姐姐是来帮你的,别怕!”唐糖看到她眼里对生命的渴望,她不禁心中大骂那些该死的土匪,这么可爱的娃,都舍得下手!真是畜生啊!

“囡囡。。。不怕。”小姑娘也许是血流过多,已经对疼痛开始麻木,眼神也涣散了。

唐糖看的心酸,她手掐在她胸口那的伤口处,堵住在流血的口子,强忍住眼泪不掉下来。“布来了。”袜子家的拿来布条,唐糖腾出一手接了过来,对袜子家的说;“你去烧点热水!要快啊!”

她焦急的说完,对走到身侧的瘸腿男人道,“快,来帮忙,去找点止血的药粉来,不行就草木灰香炉灰。”

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瞬间,三人都忙活开了,药店里的人们都围了过来,他们屏住呼吸,眼里闪烁着对生的希望、渴望。

救治的工作一直忙到深夜,小镇的人们大多都会给自己治治病,常见的药材都识得几味,他们从最初得知镇上唯一大夫死去的震惊中醒来,开始恢复清醒神智,轻伤的回去自己看着办,没受伤的便自觉的开始帮忙。清理药店散乱在地上的药,帮重伤的人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就算是有人帮忙,唐糖也是忙到了深夜,那些人能帮忙就不错了,唐糖不敢去责怪她们,不洗手就做这些工作。也不敢说她们,把药粉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洒,把脏兮兮的布条当成绑带包扎伤口。

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也是很难去注意这些,就算是唐糖她自己都忘记水痘会传染,该带个口罩再给他们救治。

幸存者大约是有几百人,其中一半以上的人都有伤,重伤的有五十多人。

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当天晚上,便有六人不治而亡。第二日早上,又有数人死亡,其中包括压在房子底下,才挖出的重伤镇民数名,在来不及救治中死去。也有昨天救治的人没能熬过。。。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十六爷爷,您得主持下,派人去将军乐城请大夫和买药。今天就必须去。”

镇上的祠堂里,用手绢捂住半个脸的唐糖坐在客座,她眼里带血丝,神情着急的对坐中央的白头发老头说。

这老头便是她进医馆后碰见的第一个活着的镇民,小镇上,长者为先,这老头前天还排名在十六,今日,便是老大了,比他年纪大的都在这次灾难中没了。

“是啊,十六叔,要不我去吧,到那里的路我熟,来回五天绝对没问题。”张满仓连忙接口,他的老爹前几天还是这镇上的老大,被一刀劈成两爿,家里人杀的杀,玷污的玷污,东西也抢了精光,他是恰好进山打猎去了才躲过一劫。今日才回来的他,得知噩耗后,六尺大汉蹲地上抱头痛哭,却又得知,他小儿还活着,留在医馆救治中。但现在缺药,也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