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彻和云歌相顾失色,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朱青翊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并且在苍白之中隐隐透着青色,他掏出手帕拭净唇边的血迹,惨然一笑:“二位东家受惊了。云东家,不知你以前送我的那种酒还有没有了?”

云歌忙叫碧玉:“十七号箱笼里有酒,你去取一坛来。”

朱青翊向南宫彻道:“我多年来沉溺酒乡,一半是因为个人好酒,另一半则是为了压制体内的蛊毒。前段时间,云东家送了我几坛酒,比我四处网罗来的好酒效果还要好,所以那段时间,蛊毒一直不曾发作,可是最近你们离开了青城,云东家也不曾给我留酒,我把秦宅酒窖里的酒都搬空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师父来了,有他在,多少酒也不顶用。”他的声音里慢慢透出几分颓然。

南宫彻知道此事不可轻忽,沉声道:“九连环,你去!”

九连环答应一声,超过脚步匆匆的碧玉,来到云歌的库房,找到箱笼取了酒折返回去,碧玉还在半路上。

朱青翊接过酒坛,拍掉泥封,一仰脖便灌了半坛下去,气色稍微好了些,这才开始从袖子里取出酒杯,慢慢自斟自饮,一边缓缓说道:“你们都不好奇我的来历么?”

云歌微微摇头:“我无从查起。”

“我查过,”南宫彻点了点头,“不过,有用的讯息不多。”

“东齐和北戎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部落,有苗,因为总人数不超过一千,又素不与外界往来,因此,显得很是神秘。我便出生在这里。”朱青翊神色有些忧伤,“我们族中,几乎人人都养蛊,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但是普通族人并不精擅此道,只不过为了不违背祖训罢了。

“我们绝大多数族人都生活在有苗山山腰,但是大长老都住在山顶,他们才是真正的养蛊高手。不过他们一生都处于半隐居状态,平常人想见一面都不可得。

“族中,每年挑选三名资质优秀的幼童送上山,由长老们亲自教导。我便是其中之一。那一年我五岁。可能是因为体制的关系,我后来被并不适合养蛊,三长老便做主叫我纵横之术,指点我读书。

“那一年,多年云游在外的、最神秘的五长老突然回到族中,点名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包括我。他说,我虽然并不擅长养蛊,也没有接触到养蛊的真正秘要,但是资质还不错,学习武技、韬略都是好苗子。当时我七岁。

“从此我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学习。直到十八岁师父再次远游。我听闻,族中长老集议,想帮助北戎征伐天下,心里厌倦得很。悄悄离开了有苗山。谁知才一离开有苗山范围,便蛊毒发作,昏倒在道旁。我这才知道,师父传授我学问和功夫都不是无常的,他是要控制我、利用我。

“多亏我的好友察觉我那几日神情有异,偷偷跟着我,才捡回了我这条命。后来我潜入藏书洞,匆匆翻阅了所有养蛊秘本,才查到,师父给我下的蛊是一念蛊,意思是,师父想要取我的性命,只需要一个意念他身体里的母蛊便会催动我身体里的子蛊,要了我的命。

“这种蛊没有特别的解法,但是酒可以延缓蛊毒发作。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慢慢地,我便从一个滴酒不沾的人,变成了一个酒徒。

“其实我并不反感师父他们替别人做事,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拿着族人的将来博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是违背祖训的!难道我们在有苗山过我们与世无争的生活不好吗?大家都知道我们善于养蛊,世间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谁敢惹我们?

“我是他的亲传弟子,他都下得去手,更遑论是对别人!

“我不明白,没有哪一条族规是禁止族人出来闯荡的,否则他也不会能够以长老之尊长年累月在外面游荡,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青翊双目通红,情绪有些失控,阿醴悄悄走过来,红着眼睛哽咽道:“大小姐,您想法子,我们公子已经喝了好多酒了,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喝过酒了,这样下去,他……他会死的……”一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南宫彻皱着眉拉过朱青翊的手腕,把手指在他腕上一搭,对着云歌沉重地点了点头:“脉象极为紊乱。”

朱青翊缩回手,淡淡一笑:“我没事,方才情绪有些失控,让二位东家见笑了。提到我的身世,是为了说明我的师父,他已经来了,他离我越近我的蛊毒发作便越为明显。”

云歌脑中灵光一闪,忙问:“你师父是不是作出家人打扮?头顶上没有烧戒疤,却有九颗肉瘤?”

朱青翊难掩讶然之色:“你怎么知道?”

云歌皱眉:“你别问了。你只说,你有没有法子对付你师父,他如今为虎作伥,只怕会将你们有苗一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南宫彻哼了一声:“不招惹我便罢,一旦招惹了我,他必将付出他难以估量的代价!”

朱青翊苦笑:“只怕已经招惹了。当日那金蚕蛊,虽然不是他培育的,但我看手法有些眼熟,不是出自我的族人之手,也和我的族人脱不开干系。”

“那便怪不得我了!”南宫彻冷然道,“不过你放心,看在你的薄面之上,至少不会灭族。”

朱青翊起身深深一揖:“我先在这里代无辜的族人谢过王爷了!”

南宫彻一挑眉:“你倒十分相信我。”

朱青翊又是苦笑:“我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王爷便如龙,如今虽然还处在幼年时期,可是他日必能翱翔九天,兴云布雨搅动天地不过是兴之所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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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啦!”南宫彻忍不住笑了,“这么多高帽戴上来也不怕把我的脖子压断!坐下说话!还没回答丑丫头的问话,你有没有法子对付你师父?”

朱青翊不假思索的道:“我没有法子。若是有人能够取到他的本命蛊,便可控制或者杀死他了。不过,本命蛊作为存身之根本,每个人都会找个最妥贴的地方保存。难度太大。”

云歌点了点头:“事在人为。方才我和南宫分析,对我们出手的人,应该是西晋的九皇子赵允开,因为他和扶桑岛关系密切,所以才能调动扶桑岛的人为他所用。而且昨晚我们遇伏差点被人用火药筒轰上天,南宫分析,那火药筒便来自西晋。但听你这样一说,北戎也参与了进来。墨痕也会蛊术,十有**和你的族人关系密切,他和南宫宇有往来,那么是不是说,南宫宇和北戎也有勾结?西晋和北戎又会不会以南宫宇为桥梁互通有无?”

南宫彻若有所思的颔首:“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极有可能,”朱青翊也表示了赞同,“依我所见,他们肯联合起来,不惜放低姿态与南宫宇合作,定是冲着大宇皇朝古墓来的。”

“古墓?”南宫彻和云歌同时瞪大了眼睛。

朱青翊忽然扶住了头:“我有些头晕,要失陪了,恕罪,恕罪!”说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手搭在阿醴肩头。

“等一等,”南宫彻歉然看了云歌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青玉质地,小巧玲珑圆润可爱,在手中摩挲片刻才一咬牙递给朱青翊,“这个应该对你有好处。”

朱青翊接过来拔开木塞,一股香浓诱人的酒香令他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得满面喜色,珍惜地浅浅啜了半口,缓缓咽下,闭目回味。

他脸上的那一层青气慢慢褪去,虽然脸色仍旧是苍白的,却不复之前的黯淡无光。

云歌低下了头,她没想到,南宫彻经会把自己送的东西贴身收藏,并且还换了这样精致的瓶子。

南宫彻脸上一片平静,眼底却满满都是心疼,双拳还攥得紧紧的,朱青翊,你若是不百倍千杯偿还给爷,爷必将你挫骨扬灰!

似乎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朱青翊才重新睁开眼睛,眼角眉梢全都是狂喜:“爷!大小姐!成了!”

南宫彻的脸垮了下来,知道自己哪怕一滴酒都保不住了。

云歌微微的笑:“这么说,你身上的蛊毒解除了?”

“那倒没有,”朱青翊仔细解释,“这个酒比我以往喝过的最好的酒还要醇厚,而且似乎还加了灵丹妙药,到底是什么我尝不出来。按理说,蛊不是毒药,药物是无法驱除的,可是喝了这酒,我明显感觉到,我体内的蛊已经开始蛰伏了。只是这酒我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掉,需要慢慢喝,所以我相信,过不多久,这蛊便再不会是我的烦恼了。”

云歌点头:“那就好。”

朱青翊一掀衣服,对着南宫彻纳头便拜:“爷再造之恩,朱青翊永世难忘!”

南宫彻没精打采的道:“你以后好好替爷办事也就是了,不必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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