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口气还挺大的啊!”南宫彻不知何时来了,斜着眼看着那老妇人,唇角翘起一抹讥嘲的弧度。

那老年女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倒十分整齐,不伦不类插着几根金簪银簪,裹着一条皱巴巴的额帕,上面的绣花乱糟糟的看不出花样,只是颜色驳杂,看得久了令人脑仁儿疼。身上穿着一身藏青色棉衣,底下穿着同色棉裙,裙子上的襴边看不出花色,皱皱巴巴的,仿佛绣花之时绷子挣得太紧,针线太过用力似的,针脚也不严密。布料倒十分考究,看起来着实像个暴发户。

搀着她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模样十分清秀,只是畏畏缩缩,不敢用正眼看人,一走进门来,便偷偷瞧着院子里的摆设,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好奇。

秦宅不过是个小小的三进三间的院子,平素云歌处理事务都在第一进的书房里,第二进是她的住处,第三进带一个小花园。自从南宫彻死皮赖脸搬进来之后,明目张胆占了第一进院子,云歌只好把议事处挪到自己的小花厅里。

老妇人一看南宫彻大摇大摆进了书房,竟以主人自居,不由得拿手里的枣木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骂道:“云歌,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青天白日就敢往家里藏男人,真给我们云家脸上抹黑!”

云歌在正室里悠悠闲闲喝茶,这里的动静不是没听见,实在是懒得理会。

来的这老妇人是她名义上的祖母,也就是云天翔的生母刘氏,十八年前云张两家才结为姻亲,便被张氏赶到了乡下田庄上,如今大概是听闻张氏已死,便赶来装老太君了。

那少年却还有几分眼色,看南宫彻衣着不俗,举止虽然荒诞却处处透着尊贵,忙低声劝道:“祖母息怒,听闻三妹妹发迹全靠了南王千岁,您说,这少年会不会就是南王啊?”

刘氏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哼了一声:“凭他是谁,这样不守规矩,就该打!”话虽如此说,到底没了底气,南王不守规矩嚣张妄为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连皇上都不管,她这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妇人又敢说什么!

她只是直着脖子冲着后头叫嚷:“云歌,还不出来给老身磕头!”

管家得了云歌吩咐,出来抄着手冷着脸道:“老太太,您从哪来的还回哪里去吧!我们小姐说了,家里不招待打秋风的亲戚!”

“什么?”刘氏火了,枣木拐杖把青石地面敲得咚咚直响,“反了!反了!她还敢说这话?”她提起拐杖画了个圈,“这宅子,这财产,还有外面那些铺子,都是我这宝贝金孙的!”一面说着一面大力在少年背上拍了拍,少年也把腰板挺得笔直,露出几分倨傲之态斜眼看着管家。

刘氏仍在大声吵嚷:“她若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听话,将来少不得陪送她一副妆奁。可她如今目无尊长也就罢了,还霸占我云家财产,这样的丫头,我们云家可生不出来!我这便叫她老子开了祠堂,把她撵出云家!贱蹄子,不知好歹的蠢货!”

“好啊!”南宫彻唯恐天下不乱,响亮的拍着手,“说得好哇!真是痛快淋漓,掷地有声,当浮一大白!”

刘氏得意的笑着,高傲地一抬下巴,指手画脚吩咐管家:“老身累了,去,抬一个大圈椅过来,铺的厚厚实实暖暖和和的,好好把老身抬到上房里去,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若服侍得不周到,哼!即刻便打一顿,撵了出去!”

管家仍旧抄着手,纹风不动,等刘氏喷着吐沫星子把话说完了,这才冷冷地道:“老太太,你贵姓?识字不?进门时可否看过门上牌匾?”

刘氏愣了一愣,随即恼道:“你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这般和老身说话?起儿,”她对身边的少年大声吩咐,“即刻把这人捆了吊到马房抽三十鞭子,然后丢到大街上去!”

云起躬身答应了,随即端起架子,把手一挥:“老祖宗发了话,还不赶紧领罚去?”

南宫彻再也忍耐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哎哟呵!丑丫头,你们家怎么这么多异类啊!哎哎哎,简直可以上南明名人录了!哈哈哈,笑得人肚子都痛了!”

直到此刻,云歌才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款步走了出来。

刘氏抬眼一看,后面走出一个盛装少女,身上披着雪青色披风,披风上绣着精致的暗金色梅花,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行走间微微露出里面雪青色镶蓝边的衣裙,衣裙上的花朵、蝴蝶像是活的一般。头上梳着双鬟,戴着一对粉色珠花,那珍珠都有小指肚那么大,束鬟的缎带坠着杏黄的流苏,一直垂到耳际,那一双雪白的耳朵形似元宝,小巧可爱,耳眼里米粒大小的金刚石闪亮灼目。

虽然容貌并不如何出奇,但一双眼睛似安在雪地里的两颗煤球,黑沉沉冷森森,叫人不敢小视。

似乎她身边的的丫鬟容貌更胜一筹,可硬生生被她端妍致的风姿逼退了所有颜色。

刘氏呆了一呆,顿生卑微渺小之感,瞥了身边的云起一眼,却见他眼睛都直了,口边还有银亮亮的涎水,登时惊醒过来,心中恶气难忍,扬起拐杖照着云歌当头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