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出夏日,接近三伏,天气渐渐炎热,外面长天晴朗,才刚是要接近中午,骑人已经多是汗涔涔的,知了已经上了树,不停鸣叫。wwW!QuanBeN-XiaoShuo!coM

直州路德郡外来了一行,正是秦台一行。这里是官道要地,以前仅仅是个下县,自梁黎唛到任此地补了官道,此后才为郡。此地因此算是一新地,并无城墙,是枢纽聚落所在,往年沿此处官道,店铺林立,而如今却是路人稀少。只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野狗,畏缩在墙角屋檐和荫凉下面,全身颤抖地强忍腹中的饥饿和炎热。

秦台没经过通喻就通过,所以,地方官员都不知道,也未驱赶,一路行来,很不雅观。他坐在马车里,雅观不雅观都看不清楚,但另一行人就不一样了。

车中虽是阴的,秦台也热得出汗不已。前面离庆德已经不远了,他不知道见了靖康王该怎么好,边因天热,边因犹豫想吩咐人歇息一番,正要说出口,已经有人提了出来。

“王爷!歇息,歇息吧!”一个武士接近马车请求说,“这里店铺多!凉快点,赶一赶路也到了庆德。”

秦台一掀帘子,就被热芒浇到,立刻又缩了回去,只是连连同意,说:“就地找家不错的铺子,可别脏兮兮的!”

“住不住驿馆?!”武士问。

“公干才能住!”一名年轻点的扈从回答说,“那也无什么好的,我知道前面有家叫镜花水月的酒楼,又大又好,我这就让人前去张罗!”

“好!就去那里!”秦台同意。

等他进了这家有着别致挡墙的酒楼时,才知道武士正和人争吵。

“王爷!他们不让住,说是被人包了。”一个武士说。

秦台下了马车,回顾了一周,看到周围有流浪的人们都眼巴巴地往这里看着,却又不敢上前乞讨,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再在酒楼的荫下看酒楼,才发现酒楼异常地豪华,单单挡墙都建成小牌坊状,上面有一彩绘,是一欠脚在月光下的少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正是这边人们无衣无食的时候,这边竟有人包得起这样豪华的酒楼!”秦台给两个文人门客说。

侍者正站在门口,低头告罪,说:“大人们请见谅,客家讲得是先来后到,人家先包了,掌柜也是无办法的。”

“什么人包了?”秦台再回头看看,生出要整治一番这人的决定。

“小人也不知道,掌柜去接了。”侍者一看他雍容的仪表和林立的扈从就知道这不是酒店能得罪得起的,慌忙又告罪,说,“要不,老爷先进去,等掌柜回来和接来的贵客协商一下,不知道好不好?”

“这样说还行!”秦台边吩咐人打赏边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阴凉,四角竟然还有苦力拉着表布的木轴大扇来取凉。秦台哪也不去,叫着几个亲近点的家臣就坐于当门,等看看是谁。不一会,果然有一行人马而来的声音,马儿还打着嘶。

众人大多摸到了主子的心思,静静等着。

掌柜的穿着一身凉袍,汗涔涔地先进来,弯腰引路,先是一个穿着半破衣服的彪悍男人进来,他手里还拿着马鞭,黑黑的脸上满是汗水,他一进来就惊叹里面的摆设,嘴里叫着:“主公,主母,里面真是凉快!”

“谁说的?”一个走路僵硬的土布少年郎探着脑袋进来看看,接着又是一个胡服的女孩子。

秦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大人身上的骑射衣服,再看孩子们身上破旧的胡服,有点气闷,心想:“这是番国的大使不成?可偏偏用的都是靖康话。”

接着又有男有女进来,还有两个老人,进来后大多四下打量,好奇极了。其中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却不怎么在意摆设,他稍微有点胖,穿得很像地道的靖康人,朴实无华。那掌柜立刻献谀地跟着他,说:“狄老爷,楼上有雅座!”

“不用了,我们就坐外面吧。儿子只是有点病根未好,却想不到他二叔竟弄了这么大排场!”花流霜说,“我还以为他要恨你呢。”

“正因为我那样做了,他才没法去恨我。”狄南堂笑笑说,“我也是为他好!”

这人正是狄南堂,他等到飞鸟稍微好了一些,又给余山汉主了婚,把自己的产业一部分捐到镇上,一部分交狄南良妥当,同时把牧场给了狄南齐,这才入关。

入关前一夜,花流霜硬是没有想到,和丈夫闹僵的田夫子竟然夜中拜访,还欣欣然地提了一壶老酒,写书信一封,交给狄南堂,云自己有一世谁谁谁,许多年没有联络,写了封信请狄南堂转交。

次日,龙青云和狄南良等人也不再相劝,护送他们入关,狄南齐因为没赶回来,却缺席了。

看来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入关,只有少数人心中知道它的波澜不休。花流霜都怕狄南良记恨自己丈夫,毕竟全部事务不是让他打理,而是有散掉味道地把一些人和财物都安排到镇上,后来看到狄南良笑吟吟地来送行,这才放下心来。

这其中的心力,花流霜没察觉,就连路上碰到差点杀了一家老小的卢九爷,她也并未在意。但是狄南堂却心中有数。

这威名远播的绿林人物以主人的礼节招待了他们,并留下蔡彩母子作客,收下花落开为义子。狄南堂觉得他这等身份的人定然不会为难弱妇少子,也就在花流霜的劝解下留他们做客。但反念想来,却总觉得怪怪的。这就又和花流霜说起这事。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掌柜也在和秦台身边的人说话,还回头喊了一声:“狄爷,你可愿意这边的客人在您包过的酒楼里歇息不?”

狄南堂应了一声,答应了一下。秦台却憋了口气,吩咐人问问谁是狄爷。

“狄爷?!像您这样的关宦世家可能不知道,在我们下九流人这里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外一个狄,食货全调匀。东西两个沈,金银堆成囤。石头堆里是景爷,郭家铁器车船载……“

“好了,好了!别唱曲了,说说看。“秦台没心情让下人再传话,直接问他。

“狄爷是不是富首,我们都说不上来,但是最是诚实无欺,我家置货就全是冲这个名头的。”掌柜低头抱掌,不敢看他地说,“爷似乎很不满意,您是贵人,狄爷也是贵人,这个贵字不一样。”

秦台来了兴致,招呼掌柜过去,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您是天上人,富贵那是应该的。而狄爷却和小的一样,那是平常人发家,是我们这些可看可及的,怎么会一样呢?”掌柜里巴结地说。

“你倒会说话,十个商人九个奸,若不是这些奸商在国难时抬高物价,我看外面的流民也多不了这么多!”秦台提高声音说,看来是想让狄南堂听到。

狄南堂没有听到,但四处逛着摸东西的飞鸟却听到了。他正站在那些摇扇子的苦力身边,问别人能不能让他拉拉,听到秦台的声音,就被引了过去。

“哥,阿妈叫你!”飞雪喊了一声,“叫你不要跟个猴子一样东摸西看!”

飞鸟刚接近,就被一个武士推着远离。他身子还僵直,这就退了几步,倒在桌子角上,把桌子弄翻,自己重重摔倒。

狄南堂止住要生气的老婆,慌忙过来,边拉飞鸟边道歉,说:“野孩子,没见识,想必看各位爷穿的漂亮,过来看看!“

飞鸟皮娃娃一样被拉起来,却没事一样说:“我是听说十个商人九个奸,想给这位叔叔说是错的。“

“你觉得呢?狄爷?“秦台冷然发笑。

掌柜觉得他是在找茬,慌忙给狄南堂打眼色。

“这位兄台的话或许有道理!但奸不是商道,大凡商人,无利不能营运,可坑人,抬价,靠花言和假货,骗了人得了利却也是在伤害自己的声誉,是目光短浅的做法,是下乘的生财。”狄南堂笑了笑说。

“那一个战乱灾荒,粮食涨得比金子还贵,不是奸商害民?”秦台怒气地说。

“战乱灾荒,粮食最主要还是缺,因为缺才涨价,这才有了抬的可能性。正因为如此,国家才要储蓄粮食来调节。”狄南堂说,“这时朝廷一面要抑制抬价商人,一面有度地用朝廷储蓄的粮食来有计划地调节。”

这等于一定程度上揭了秦台的老底,他的脸色即刻就铁青起来,当日方良玉劝他手中要握有粮食,不能无节制地发放,否则不但起不到赈的作用,反让朝廷捉襟见肘,甚至用了这样激动的话:“诱民以小利,视为决堤防川,必然一溃千里。“连嘉奖臣下时,方良玉也用过类似“妇人之体恤”的话,他又如何不心中不忿呢。

狄南堂见他喜怒无形,突然沉默,便慌忙说:“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不妨碍兄台休息,吃饭!“

“那你说眼下朝廷该怎么办?“秦台又如此询问,听在他那些知道点底的心腹那里大为意外。

“诽议朝政,是为不敬。“狄南堂笑了一下,牵着儿子往里走。

秦台再也无心情让他出点血赈济灾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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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一章吐露了五个人的矛盾。龙青云,秦台,狄南堂,田先生和狄南良。他们都有自己矛盾的一面,不是单纯的好与坏,公和私。这就是矛锐还是盾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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