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了玉钏的回话脸色一沉,说道:“什么叫不正常,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今连回话都不会了。”

玉钏忙道:“老太太恕罪,太太自打起床便吵着要吃饭,奴婢们忙摆好了桌子,太太又嫌太素,要吃荤腥,奴婢们连忙让厨房重做。”

贾母听的糊里糊涂的,问道:“你太太一向吃斋念佛的,除了年节喜庆日子,好几年都不进荤腥了,怎么突然改了脾胃?”

“奴婢们也奇怪,但太太即说了,便令人赶紧重做,等端上来之后,太太一看皆是鱼肉,气的只要打断奴婢们的腿,说奴婢们在房里这些年,不懂规矩,连不吃荤腥都不懂,还要让宝二奶奶撵奴婢们出去。”

饶是贾母见多识广的,也被玉钏一席话给说的愣住了,王夫人这分明是找茬啊,贾母示意玉钏接着说下去,玉钏又道:“后来奴婢们都磕头认错,太太也就饶下了,也不吃饭转身进了佛堂,这会儿宝二奶奶来了,听说之后觉得奇怪,便跟着进了佛堂劝太太多少用些,没想到太太把宝二奶奶也训斥了一顿,说自已明明已经吃过了早饭,怎么还让吃,说……宝二奶奶想害死她。”

玉钏的声音越来越小,贾母从不信到怀疑,自座位上站起身来,鸳鸯连忙拿件斗篷披上,又要了暖轿,众人围着轿子一起到了荣禧堂。刚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吵嚷之声,贾母仔细一看,原来王夫人坐在椅子上正发着无名火,而跟前跪着一人,看模样正是宝钗。

贾母走到了跟前,王夫人连正眼都没看,只是教训着宝钗,贾母越来越震惊,这宝钗可是她心中最为得意之人,怎么一大清早的,就这样跪在冰凉的地上,连一点怜悯之意都没有。

还是宝钗发现了贾母的到来,也没敢起身,只是请了安,贾母坐在一侧问道:“宝丫头犯了什么错?”再看王夫人眼睛直勾勾的只是望着宝钗,对自已的问话似没听见。

还是玉钏在旁边提醒道:“太太,老太太看您来了。”王夫人这才转过脸,看贾母在座忙站起身来说道:“老太太几时来的,不是过史候府赴宴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母皱着眉,这一夜没见,王夫人怎么像变个人似的,何时提起要过史候府赴宴哪,再看宝钗,已被训斥的满脸是泪,王夫人看贾母正瞧着宝钗,忙道:“宝钗这孩子一向孝顺,今儿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媳妇已经吃过了早饭,她非让媳妇再吃,这不是要撑死我吗?”

贾母狐疑的看来看去,自己已经八旬高龄还没糊涂到不问青红皂白,这王夫人也不过五十多岁,难道被什么事给触动的竟然提前老年痴呆了?

贾母自两人身上来回的看,这时鸳鸯在耳边说道:“方才彩云悄悄对奴婢说,太太今儿早上小便失禁了,她们本想请太太先洗澡的,无奈太太非要先用饭,奴婢方才贴近了闻时,确实有股子异味。”

贾母烦闷至极,说道:“快递牌子到宫里请太医来给太太诊脉,再请老爷过来,不顺心的事本来就多,哪还禁的住再往上添呢,也不知道我还能活上几日,哪日两眼一闭,凭他们闹去吧。”

玉钏近前回道:“老爷今日有朝会。”

贾母见王夫人两眼只是盯着窗外,对方才的话似充耳不闻,叹着气说道:“你们都禁着点自已的口,太太的异常不许往外说,先请太医来看病吧。”

宝钗答应着正要往外走,王夫人喝道:“还不快跪好,拿婆婆的生命当儿戏,也是为人媳妇该做之事吗?亏你还自称大家闺秀,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

宝钗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若是放在半年前,王夫人这样呵斥宝钗,贾母只会守在一边看笑话,而今府中只剩这么一个明白人,便不能容王夫人作践。

贾母示意宝钗去做自已的事,宝钗急忙走了,王夫人突然大哭起来,直往墙上撞去,丫头们争抢着拉住王夫人,慌的不知如何是好,贾母站起身来,疾步向外走去,途中不忘交待让大太太亲自过来守着王夫人,可千万别闹出笑话来。

宁心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闹剧,看着像是疯了的举动,否则也不会无端处置宝二奶奶,可从头至尾的,王夫人再怎么疯癫胡闹,也不肯看她一眼,而且方才丫头们都被罚跪,唯有她像是被遗忘似的,被拉在了圈子外头。

看王淑人还在闹着,宁心躲过众人的视线,一闪身朝着佛堂走去,昨儿闹了半宿,忘记把最重要的布偶收起来,进了里间掀开被子,却没瞧见,宁心连忙四外翻找,布偶却不见了踪影。宁心有些慌神,昨儿晚间明明见王淑人放在此处的,怎么突然没了。

水泓一直守在黛玉的身边,连折子也搬到黛玉的房里批,看她一直昏睡,水泓不禁懊恼着,何必非执着于让她亲自料理家事呢,还想着与荣国府不过是家产之争,由黛玉亲自处理,一则能彻底断了与贾家的情谊,二则也锻炼下黛玉处事的能力,为将来做皇后打下基础,唉,悔之晚矣!

好在焦大为了几坛子美酒便招了供,当年贾太君确实命他南下扬州私会张嬷嬷,让她找借口为小少爷穿上这件百衲衣,而当年扬州也确实没有人惹上过天花,这和王淑人的话正好对上了,贾太君确实是故意的。

根据焦大的形容,为张嬷嬷画了张像,发往江南各处秘密寻找,看来只要找到这个张嬷嬷,一切便迎刃而解,只是可惜焦大形容的是十年前的张嬷嬷,不知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冰湖近前说道:“皇上,太后命人问皇贵妃醒了没,奴婢已回过话去了。”

水泓放下手中朱笔,坐到黛玉床边,看她双眼紧闭,而颊边满是泪珠,原来她已醒来有些时候了,水泓拾起帕子为黛玉拭泪,自已的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掉下来,冰湖见此情景连忙回避了。

水泓将黛玉搂进怀中,心痛的似快要被撕裂般,如果黛玉大哭大闹反倒好些,她这样只把烦闷压在心里而不往外发泄,对身体更为不好。

黛玉抽抽咽咽的哭道:“泓,我心痛,痛的都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我都懂,你的心痛,我比你更痛,玉儿,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后悔,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处置,早些抄了贾家,你就不会受这痛楚。”

“我娘正是因为弟弟的夭亡才早早离去的呀。”

水泓紧紧的抱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这时宫女传唱太后驾到,水泓连忙放开黛玉,黛玉伤心之余尚不忘下地请安,太后几步走了进来,将正要下床的黛玉扶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的身子要紧,行的哪门子礼。”

太后见黛玉泪流满面,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将黛玉搂在怀中,说道:“好孩子,你只管放声大哭,把心中的郁闷都哭出来,甭管什么礼仪规矩,一切有哀家和皇上做主。”

“太后。”黛玉扑在太后怀中,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号啕大哭,直哭的昏天黑地,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泪都流尽了。

“从今往后,哀家就是你亲娘,你只管和泓,溢一同叫我母后,好孩子,这事儿交给皇上去办,管叫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你的娘家,就是皇上的岳家,待查清此事,将贾府诸人满门抄斩,为玉儿出气,为你娘家人报仇。”

“不”

“不?”太后愣住了,看黛玉哭的浑身发颤,说话的声音也不稳,忙道:“傻孩子,可是气糊涂了吗,泓儿,快传太医。”

黛玉拉住了太后的手说道:“爹娘撇下玉儿早早离去,让我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饱受寄人篱下之苦,二太太私下说起过,因为我命硬,才先后克死了父母弟弟,虽然知道是她故意散播出来给我听的,但我为这事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乍然获知弟弟夭亡另有他因,一时承受不住,累的太后为我操心。”

“叫母后,从今往后咱们不是婆媳,是母女,你母亲这些年不曾给过你的,母后往后都给你补上,好孩子,你不想报仇吗?”

黛玉挣脱开太后的怀抱,下床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说道:“母后疼爱之心溢于言表,玉儿感激不尽,日后定然更加孝顺报答母后的恩情,自然要为弟弟的夭亡向贾府讨个说法,我要亲自去理论,我要亲眼看着贾太君伏法。”

水泓并不赞成黛玉的这种做法,人都是有理性的,可是太过伤心之时,理性未必存在,水泓扶起了她,劝道:“把这一切交给我不好吗?王嬷嬷明日到京,看她知道多少内情,咱们再决定如何审这个案子。”

“泓,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可你是我妻子,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呢,平安州一役,我不在的时候,你不是也全力以赴的,夫妻一体,让我来。”

太后瞬间明白了水泓的意思,黛玉这样伤心,处置此事难免会被贾家人钻了空子,而且做为太后本人也不忍心再一次的让黛玉亲耳听到贾家所做这些龌龊之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毕竟比间接知道受的伤害要大啊。

“听泓的,玉儿,咱们娘俩儿只管在宫里等消息。”

黛玉见太后和水泓都是这个意思,只得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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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发文发了足有两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