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推他,他的胸膛是铜墙铁壁,推不动。

“洞房花烛夜,你把朕摸了个遍,不如再摸一遍。”他在她耳畔耳语,热气喷洒,“可手摸,还可亲眼目睹,岂不最好?”

“我担心,贵妃知道我与陛下一同沐浴,会撕了我。”她觑着他的面色。

楚明锋没说什么,温热的雾气也融化不了面上的寒冰。

深青薄纱外,文晓露福身行礼,嗓音娇柔,体态婀娜丫。

今日,她身穿白色棉袍,披着嫩粉斗篷,衬着苍白的面色、薄施粉黛的容颜,别有一番羸弱、纤瘦的韵味。外面,寒气逼人,在热气弥漫的浴殿,手足慢慢暖和。

她心下奇怪,陛下为何在这时候沐浴媲?

又转念一想,假若陛下怜她丧子,让她侍浴,那岂不是羡煞众妃嫔?

想到此,她缓缓抬眼,目光穿透了一帘帘的薄纱。

浴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见昏黄的烛光染了潮湿的雾气,一片濛濛。然而,她想象得出来,殿内温暖如春,汤泉水滑,流光旖旎。

澄心殿的浴殿乃先皇为了孙太后所建,耗时半年才竣工。浴殿以巨大的汉白玉凿成,浴池两侧池壁雕着云纹,底部雕有栩栩如生、色泽暗青的龙凤呈祥,寓意龙凤情深、琴瑟和鸣。浴池的东西两首各有一个泉眼,雕造成龙凤交颈之姿,汤泉的水汩汩流出。而这汤泉水,引东郊的汤泉水入宫、入殿,路途颇远,当年建造时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先皇在世,孙太后得宠,时常出入澄心殿侍浴伴驾,皇后和其他妃嫔从未踏足。

因为,入澄心殿侍浴,须有陛下的旨意。

如此,无论是前朝还是当朝,后宫妃嫔皆以入澄心殿侍浴为无上的荣宠。

前朝只有一个孙太后,而当朝,陛下登基十年,未曾传过哪个妃嫔侍浴。

文晓露入宫多年,一直期盼有朝一日接到旨意、入澄心殿侍浴,可是,时至今日,她还没得到如此殊荣。

朦胧中,她看见陛下站在浴池里,好像不止一人。

另一人个子较小,莫非是妃嫔?是谁?是叶妩?叶妩不是在太医院治病吗?

“贵妃也知,陛下沐浴不喜有人打扰。”宋云低声道,“贵妃何事求见陛下,禀奏吧。”

“打扰陛下沐浴,臣妾知罪。”她眯起眼,想看清楚那个子较小的女子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臣妾听闻沈二夫人在牢中身患重症,在太医院医治。臣妾还听说,她差点儿芳魂消逝。”

“那又如何?”楚明锋淡漠道。

“贵妃看见我了。”叶妩担心道,压低声音。

“看不清楚。”他沉声耳语,似有一种魔力,分外诱人,“宋云陪在一边,她不敢进来。”

她拂开他的爪子,他再次袭上身,摩挲她滑嫩的肩背。

文晓露扬起柔媚的声音,“沈二夫人在牢房身患重病,差点儿丢命,臣妾心有不忍。虽然她害死了臣妾的孩儿,然而,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算得到了惩罚。纵然陛下处死她,臣妾的孩儿也不能起死回生。上天有好生之德,臣妾不再追究她谋害臣妾孩儿的罪行,当是为仙游的孩儿积福鸡德。”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好似她看透了红尘俗世的恩仇怨恨,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闻言,叶妩惊讶不已,文贵妃这招算是以退为进吗?

楚明锋也有点诧异,“此案还需审查,真相尚未大白,岂能草草了结?”

文晓露凄然地笑,“臣妾丧子,心中悲痛,一时之间被邪魔控制,只想将杀害孩儿的真凶绳之以法,才会恳求陛下为臣妾和孩儿做主。这两日,臣妾想了很多,想通了,正如陛下所说的,或许那孩儿与臣妾无缘,才会离开臣妾。若臣妾太执着,便辜负了上苍的意旨、陛下的恩宠。陛下也说,往后臣妾还会有孩子,因此,只要陛下欢喜开心,臣妾也会欢喜。”

“你当真不再追究?”楚明锋问,面上不显喜怒。

“沈二夫人差点儿丧命,对她已是惩罚,臣妾以为,这惩罚够了。臣妾恳请陛下,莫再追究。”她的恳求千般真诚、万般温柔,充分表现了她的善解人意,“沈二夫人和臣妾有缘一起侍奉陛下,是自家姐妹,自当以陛下为念,不让陛下烦心后宫之事。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臣妾想明白了,后宫和睦祥和,皇嗣才会兴旺。”

“朕明白你的心意,你先回去罢,好好调养。”

“陛下保重龙体,臣妾告退。”

文晓露最后一眼望向挨着陛下的女子,即使努力地想看清楚一些,即使揉亮眼睛,也看不见她的背影,更何况是她的脸?

宋云摆手示意,请文贵妃离开浴殿。

她缓缓转身,柔和的目光扫过浴殿,流连不舍地离去。

纵然看不清那个女子,她也知道,侍浴的女子必定是叶妩。

除了叶妩,还有谁?

————

浴殿里暖热静寂。

叶妩想不通,文贵妃为什么放过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改变了策略?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楚明锋拥着她,沉思不语。

昏黄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使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刻,似峰峦陡峭,如刀削斧砍。几许昏影浮动在眼中,使得他的眼眸更加深邃。

她看他片刻,趁他不注意溜走。

然而,她刚走两步,他就长臂一伸,将她揽回怀中。

“我洗好了,陛下慢慢享用。”

“朕怎么舍得让你走?”他的嗓音低沉到了极致,自有一种极致的魅力。

叶妩只觉得脊背无端地一颤,似有一股电流窜过。

楚明锋的指腹摩挲着她胸前、后背淡化了许多的鞭伤,“淡了许多,再过几日便恢复如初。”

她猛地想起身上丑陋的鞭伤还没全好,就这么暴露在明亮的光影下、暴露在他的眼底,顿时窘迫起来。

见她螓首低垂、美眸垂下,不胜娇羞,他心神一荡,又疼惜又爱怜,“你的美与丑,朕都想拥有。朕不许你珍藏!”

话语落在她的心湖,荡开丝丝涟漪。

他温热的唇落在她的后颈,一寸寸地吻触,一点点地品尝她的美与丑。

又是一股酥麻从脊背尾窜起,刺激着她的四肢百骸。

“徐大人说我还没痊愈,不如过两日再……”

“朕不怕。”楚明锋笃定道,“倘若朕染上鼠疫,那便是命,躲不过的劫数。朕与你一同身受!”

“陛下是九五之尊,龙体要紧,怎能任性妄为?”她继续劝。

“你也说了,朕是天子,自有上苍庇佑,怎会轻易染上鼠疫?”

他湿热的唇吻触她的鞭伤,轻轻缓缓地流连,仿佛灌注了所有的情意与心力。

叶妩无奈了,任他摆弄。

若有一个男子全盘接受了一个女子的美与丑,与她同甘共苦,甚至吻她最丑陋的伤口,那么,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深情,是否刻骨铭心?是否应该感动、并且爱上他?

她不知道,心乱如麻。

汤泉水流入池中,声响清脆,寂静中唯有水声与他们炽情欢爱的轻响。

她无法克制地呻吟,双股绵软,几乎站不住。楚明锋抱她起来,将她抵在池壁,缓缓进入……瞬间被充满,她忍不住低吟,双腿紧紧勾住他的腰身,双臂搂着他的脖子……

他每动一次,汤泉水就随之晃动,漾开一***的涟漪,在墙上映出潋滟的流光,与烛影互相辉映,交织成双。

她胸前的浑圆一颤一颤,可爱如小白兔,让人想一口咬住。

不知怎么回事,他抱着她走出浴池,坐在小榻上。她修长的**盘在他腰间,小手在他胸前摩挲,慢慢往下。

“还想再摸一遍?”他黑眸缠火,嗓音粗哑。

“我想……”她心中偷笑,猛地用力,揪他的腹毛。

楚明锋不皱一下眉头,稍稍抬起她的身,低头含住那嫣红的蓓蕾,肆意地吻吸。

细密的酥麻立即漾起,叶妩抱住他的头,情不自禁地闭眼。

然后,他扶着她的纤腰,带引她款摆腰肢。

花径里蜜汁涌出,她感觉到了,他也感觉到了,含笑凝视她。

她又羞又窘,埋脸在他的肩头,“不许笑。”

————

沐浴后,楚明锋和叶妩一起吃午膳,然后才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半个时辰后,沈昭求见,向陛下禀奏,追查没有进展。

楚明锋说了文贵妃在浴殿说的一番话,沈昭颇为惊讶,想了须臾才道:“贵妃此举,大有深意。”

“你且说说,有何深意?”

“皇贵妃在牢房这两三日,发生了两件事。其一,负责贵妃床帐被褥、衣袍送洗的两个宫女被灭口,其二,皇贵妃身染鼠疫,差点儿丧命。”沈昭嗓音清朗,“之后,贵妃便对陛下说,不再追究皇贵妃谋害皇嗣的罪行。这三件事,单个来看,似无关联,深入一想,大有关联。”

“什么关联?”楚明锋已经从头至尾想了几遍,却想先听听他的想法。

沈昭眉头一展,“贵妃为何不再追究?这不是很奇怪吗?贵妃不是决意置皇贵妃于死地吗?”

楚明锋以为然,示意他继续说。

“贵妃忽然改变主意,是因为,假若继续查下去,会危及贵妃的性命。原本,谋害皇嗣的罪名就能置皇贵妃于死地。那两个宫女被灭口,皇贵妃身染鼠疫,这两件事过于惹眼、毒辣,此案横生枝节,案情越来越复杂,陛下必会彻查到底。而无论是不是贵妃下的毒手,贵妃担心查到她身上,因此,她被迫选择先行保命,放皇贵妃一马。”

“朕也是如此推断,贵妃知道朕决意彻查,担心查到她。”

沈昭润声道:“此案的确扑朔迷离。那两个宫女被灭口,皇贵妃身染鼠疫,臣以为,倘若真是贵妃做的,贵妃不会中途放弃谋划。”

楚明锋幽深的眼眸倏然迸出凌厉的芒色,“朕总觉得,后宫妃嫔借此良机犯案,既可将罪名推到贵妃身上,还能除去妩儿,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沈昭赞同地颔首,问:“陛下觉得哪个妃嫔最可疑?”

“关淑妃、李昭仪、秦贵人,三人皆有可疑。”

“陛下还想查下去吗?”

“朕先想一想。”

“敢问陛下,皇贵妃病情如何?”沈昭直视站在御案前的陛下,内心坦荡,仿若只是亲人之间的关心与情谊。

楚明锋犀利的目光亦落在他脸上,“妩儿还需连服八日汤药才能痊愈,现下在朕的寝殿歇息。”

沈昭不再多问,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至于叶妩何时出宫回别馆,不是他应该问的,他也不会问。

在他告退、转身离去之时,楚明锋忽地出声:“明日午时前,你接妩儿出宫罢。”

沈昭顿足,转身,拱手,“臣领旨。”

————

长空阴霾,堆积着灰暗的云层;寒风凛冽,从指缝吹过,直要割断手指。

天还没黑,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先是盐粒子,下了一阵,变成了雪花,从高空飘洒而下,扯网似的,越来越密。

叶妩站在殿外廊上,披着墨氅,双手缩在白狐毛制成的暖手套子里,静静地望着这场飞雪。

在澄心殿伺候的宫女金钗说,这件墨氅以珍贵的墨狐皮毛缝制而成,白狐毛暖手套也是如此,是前些儿陛下命宫人赶制的。

的确,墨氅和白狐毛暖手套都很暖和。

他的心思与心意,她明白。

“皇贵妃,外头风大,还是在殿内等吧。”金钗劝道。

“我想看雪。无妨,我不冷。”

叶妩知道,澄心殿的宫人都敬称自己为皇贵妃,是楚明锋的授意。

可以想象,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后宫妃嫔中的一员,位分便是:皇贵妃,位列妃嫔之首。

可是,她讨厌后宫,憎恨皇宫。

宫人开始掌灯,廊下的宫灯在风雪中飘摇,昏红灯影亦随之摇晃,随风摆动,无法随心所愿。

“皇贵妃,陛下回来了。”金钗欣喜道。

可不是?楚明锋快步走来,龙行虎步,宋云走在一侧,为他擎着御伞。明黄色龙袍的一角在风雪中微微扬起,分外刺眼,外披的鹤氅跳荡着,扬出他的轩昂、威武、霸气。

九五至尊,俊毅冷峻,腹黑霸气,偶尔柔情款款,虽然心狠手辣、手沾血腥,但也是世间少有的深情男子,怎能不吸引后宫妃嫔?

只是失神片刻,他已到跟前。

她莞尔一笑,双手被他执起,他的眼中溢满了脉脉柔情,“风雪漫天,为何在外头?手这么凉。”

叶妩没有回答,让他自己找答案。

楚明锋牵着她入殿,殿门缓缓关上,以免殿内的暖气流散。

大殿供着数个火盆,窗扇留着缝儿,少许寒风窜进来,送来一股清新之气。他们站在火盆前,双手放在上面烤着,他握住她的手,“在外头站了许久,不怕冷吗?”

“晚膳备好了,不如进膳吧。”她柔柔地笑,“今日的晚膳是我吩咐御膳房准备的呢。”

“朕今晚定要多吃一些。”

坐在膳桌前,他看着一桌子生冷的菜,傻眼了,“这……怎么吃?”

叶妩并不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用嘴吃。”

楚明锋摇头失笑,“这些菜都是生的,莫非你想效仿魏人茹毛饮血?”

炭火和底汤皆已备好,她将切得细薄的猪肉片、牛肉片、羊肉片等生肉放入小锅,再放入山药等生菜,“陛下,这汤是羊骨熬的汤,很鲜美呢。”

宫人端上一碗汤汁浓香的热汤,她端过来,介绍道:“这碗是原汁原味的羊肉汤,陛下快尝尝。”

他尝了一口,眉峰一扬,“的确鲜美。”

然后,他一口气喝光了汤。

叶妩捞起肉片,沾一点调味酱,一一送入他口中,他连声称赞。

“妩儿,朕还是第一次这么吃,热气腾腾,鲜美味浓,风味奇特,有趣,有趣。这种吃法叫什么名堂?”

“这叫做火锅。”

“火锅?”楚明锋又听不懂了。

“这是……我自己发明的吃法。”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他夹着一片肉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吃了,他满目笑意,晶亮的黑眸缀满了温柔与愉悦。

宋云和金钗见陛下和叶妩吃得开心,相视一笑。

殿外风雪呼号,殿内暖意融融,热气弥漫。

吃完以后,宫人收拾膳桌,楚明锋牵着她来到寝殿。她打开一扇窗,“陛下陪我赏雪吧。”

他用鹤氅将她裹在怀里,二人仿若一体,永不分离。

“我说一个故事给陛下听,好不好?”

“好。”

“一个年已三十的女子喜欢一个男子很多年,为情所困。这个男子才华横溢,根本不知道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子喜欢自己。有一日,他找到了喜欢的女子,谈婚论嫁,这个女子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就逃到秦淮河散心。”叶妩说起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缓缓道来,“她在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她再也找不到亲人、朋友,孑然一身……”

“完全陌生的时代?”楚明锋明白这个故事的主旨,却又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就是现在的楚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说,却又不吐不快,“这个女子很想家,很想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是,她回不去……”

“为什么回不去?”他更是不解,“再远的地方,也有千里马可达。”

“从楚国到魏国,可以骑马,可是,如果从五十年前到今日,怎么来?”

他的心一震,四肢僵住,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故事中的女子就是她?她想告诉自己,她从五十年前来到了楚国,很想家,很想回去?

不!不是!

她所说的故事,只是故事,不是真的。

楚明锋转过她的身子,剑眉扭结,“妩儿,你想说什么?”

叶妩淡淡道:“我只想让陛下知道,有朝一日,也许这个女子会从楚国金陵城消失,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他盯着她,想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心思。

然而,她的水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幽深、神秘,他艰涩地问:“这个女子,是你?”

“陛下想多了,这只是我编的故事。”她眯眼笑起来,巧笑嫣然。

“你存心戏弄朕,嗯?”他眸色一沉。

她但笑不语,他抱起她,直往龙榻……当他们赤身相缠、抵死缠绵的时候,当他们气喘吁吁、身心交融的时候,她感到了极致的快乐,心却越来越沉重……刚才对他说,那女子会突然消失,她的心忽然间充满了悲伤……

临睡之前,她缩在他怀中,“明日我想去藏书阁找几本诗集看看,好不好?”

**妩儿去藏书阁找《神兵谱》吗?明锋会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