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点心灯?”

“或者你可以称之为心灯换命,古青丘国传承术法之一,人者,寿数皆由心中一盏明灯所定,自出生之日起,心灯点亮,直至人死灯灭。心灯的灯油,即是人的命数。”

“我的那盏灯,很早就熄灭了,应该都生锈了,你是点不燃的。”

齐栾那双很普通的眉毛挑了挑,道:“就是化成一滩锈水了,我也能给你提炼出来,我是六州最好的术法师。”

“世间有八苦,谓之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取八人心尖之血,制成灯油。放进你的身体里,饶是你已经是千年厉鬼,我也能把你弄活。”

这样好的事,怎么就落到自己身上了呢?

小花自幼就知道世上没有便宜的午餐这个道理,这样可以令千千万万鬼魂心旷神怡心血澎湃的事情,怎么轮到她了?果然,还未出口询问,就听见齐栾说。

“这点心灯还从未有人试验过,虽然可以起死回生,改寿换命,但是瞧着也挺难的。”他一边说一边兀自点头,似乎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小花听的。

小花这时终于能自由活动了,凑上前去,仔细地看了看他手上的那张羊皮卷,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年头已久,据说年头越久的东西越好,譬如美酒,譬如老鬼。

“为什么找上我呢?”

她第二次发出这样的疑问,终于得到了齐栾的重视,大抵是觉得不好意思一再忽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固执的提问,略嫌冷淡的说:“你是妖,教你使用术法比较轻松。”

教小花使用术法···小花虽然是一只花妖,可是长这么大,死这么长时间,别说使用术法,就是看也没有看见过几回。卫夫人是会术法的,不然怎么跑到铭大公主的梦里去恐吓人家,可是那是仙术,不能随意外传的。

而妖术,她还没来得及学呢,就早死了。

齐栾说,能够取来制成灯油的八滴心头血,他们的主人都是世间八苦的代表性人物,所以取血的道路漫漫。

小花是一只鬼,别人看不见她就还得找一个人来帮忙。齐栾是想着小花原来是妖,肯定她的朋友也是妖,妖来做这种通常都是一拍即合,加上他在一旁指导,很快就能完成点心灯的任务。

心灯镇命乃是青丘最高深的术法,成功使用过这样逆天之术的术法师,古来屈指可数,而齐栾自命是六州最好的术法师,一直就想尝试一番,可是他生来耐性奇差,据他说也曾经自己动手过几回,但是总是等不到集齐八人之血就半途而废,这一次正巧碰上了小花,觉得她堪当大任,便强势的委以重任。

“我看你飘荡在人间,也不肯去投胎,定是还放不下做妖的事情,何不试一试,也许能够···”

小花哪里敢说不好,她已经瞟见齐栾的手在虚空中开始画圈,她敢保证自己说一个不字,当场就要死在他手里,死得不能再死那种死法。

这一年,是永初元年,七月的盛夏,小花在东都一条不知名的小巷里,听着齐栾将他的珍宝一件件的讲明来历用法,最后,把散落满地的法器神草都装进了一条珊瑚手串里,语重心长的道:“这些东西你都会用到,不够我再给你送来。”

小花早就听说过有这种可以存放东西的神器,此时见齐栾给的珊瑚手串居然真的能挂在自己的手上,小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八个人十年,你只有十年的时间。”

小花从手串的喜悦中恢复正经,问:“十年,那我要是完不成呢?”

“灰飞烟灭。”

齐栾的声音说大不大,也不是很沉重,可是那四个字却让小花打了个激灵,看着他不像是谎话,灰飞烟灭,那就是来世都没有了,连一只老鼠都做不成了。

小花伸手扯下手上的珊瑚手串,正要说她不做了,齐栾的手又开始在虚空中画圈,那样子似乎是连劝都懒得劝一句了,只要小花不答应,直接就烧死她。

“从今天开始,你还有十年的时间。好好留着手串,它会带你去找合适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齐栾说的是那八个人,小花还怀疑他是再给自己安排相亲,合适的人,要真有那么好找,会让自己去?小花便知道,从来落到自己头上的,都是惨事。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印记,泛着微微光芒,钻进小花的身体了,便消失不见。

“哎,你弄了什么东西进去!”

齐栾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直接走进了人群中,小花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又动不了了,莫非齐栾学得最好的,就是定身术?

等过了一会儿,身体能够继续飘了,她却连齐栾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她曾经听过世上有一种人,术法达到了某个境界,世上见过他的人无数,却无人能够记得他的容貌。世上最高明的术法莫过如此。

她在原地飘了一会儿,便决定先回瑶山去找曲波,其实如果论助手,最好的助手应该是卫夫人,只可惜卫夫人已经是花神了,不应该做这种逆天道的事情,小花不敢拉着她一起倒霉,只能去探探曲波的口风,如果曲波愿意,那真的好极了。

她从瑶山来,花了十天半个月的时候,回到瑶山,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由于飘得用力过猛,导致临时刹不了车,直接撞到了一个人。

小花不用眼睛看,也知道这个人是谁,除了他,在瑶山上还有谁能碰到自己。

昔耶手中的剑悬在了半空,在短暂的凝滞之后,有人出声训斥道:“为何停下来!”

那声音刚武有力,带着男子的粗犷,让小花打了个冷颤。昔耶唇间微不可见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很短暂,可还是让小花发现了,她紧紧抓住昔耶的发尾,有些威胁的说:“你不准让他发现了,不然我扯光你的头发。”

昔耶难得的眨了眨眼睛,握剑的五指收紧,眼风有些戾气,剑一刺出去便毫不留情面,小花抓了他的头发,跟在他的身后,找了一个机会直接就退身飞出了十丈之外。

她放开了昔耶,所以昔耶的剑又一次的停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飘在繁华绿意中的小花,目光前所未有,若有所思仿佛寒潭映月,半晌,突然轻声道:“别走···”

小花正要转身飘走,被他的话定住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曲波,我还有事,你先练剑,先练。”这样急忙解释感觉自己都落了下风,可是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树枝上的风有些急,小花觉得自己有点弱不禁风,虚扶着一根树枝,飘稳了一点,再抬眼瞧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仿佛即便自己不吸他的血,他也活得不好,也一样的受伤。有些伤口是在身体表面,有些伤口却是在心里,所谓的孤独症,也许是真的,否则他怎么会对一个一心想要他性命的人念念不忘。

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说:“我去找曲波办点事,晚上来找你。”

他提着剑,带着些独有的僵硬笑容看着她,点了头,可是却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小花觉得自己非走不可了,再不走,都有种要被昔耶用树枝串成串烤来吃的恐惧感,她转身,朝着曲波常出没的地方飘去。

“姜涉归,你在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提剑又刺了出去。卢成青有些惊异于男孩的举动,可是无论怎样加大练剑的强度,自始至终,他也没有讲过一句话。自病情开始好转之后,每日的练剑就固定了下来,除了念书之外,这个孩子似乎没有别的爱好,领悟的能力超群,但同时吃苦的意志力更加可怕,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挥舞一把剑整整一天而不懈怠一丝一毫。

夜空亮起繁星,像是洒在天幕的夜明珠,青庭的门前有人盘膝坐在那里,身侧点着一盏灯,怀中抱着一个食盒。

夜里的山风还是很冷的,昔耶却只管将食盒死死护在怀里,嘴角带着笑,一心一意地等人。

一个影子终于慢吞吞的飘了过来,她有些没精打采的,看来是在曲波那里受挫了。

小花叹了一口气,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昔耶亮晶晶的眸子,在昔耶身边抱膝飘下,“果真是**期到了,他居然和一条菜花蛇花前月下,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啊··”小花痛心疾首地摇头,捶胸顿足的样子让昔耶原本失望的眼中燃气笑意,似乎格外喜欢这样的相处,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花,没有说话,没有动作,没有人打扰。

“我饿了。”

他立刻将护得死死的食盒放到两人的身边,有些雀跃地殷勤的打开食盒,看着很大的盒子,里面却只有一小碟糕点。

小花知道昔耶既然拿个给她吃,那就一定能吃到,正要伸手去拿,昔耶却已经将那盘糕点端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她正想气势汹汹的去抢过来,嘴里面突然被塞进了一小块紫薯饼,昔耶捏着一小块紫薯饼又喂到她的嘴里,眯着眼睛看她:“吃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