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再这样下去,势必会触怒他。”

远远的冷清巷道里,楼既具扶着楼既翕慢慢在黑夜中摸索回家的路。

“呵···”楼既翕拉着他的袖子,满不在乎的问道:“我再如何,也是要死的,你再如何,也同我一样,是要死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这样糊里糊涂的话,楼既具却听到心底里去,眼前浮现出许多年被鲜血染红的海水。然而,这些悲伤却没有持续多久。他曾隐约听这几日有人在私下议论,说楼棠棣回来了。楼既具对当年的时候,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然而,听到棠棣两个字时,却有一个想法在心里萌生,“父亲和叔父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既翕,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哇···”楼既翕却胃里猛地**一阵,扶着墙角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

“你统领着军队,你也知道棠棣回来了。”楼既具抚着他的背,轻轻拍着他,温声道:“我们找到他,趁老东西不备,也许可以。”

“那个废物,你指望他还不如想想怎么样能多生几个女儿来保命。”楼既翕畅快的一吐而尽,有些嫌恶自己的邋遢,快步走开。

“终有一日,他会抛弃我们的。”想了想,楼既具苦笑一声,也不再提起之前的事,只当做是自己做的白日梦。

“你们这番议论,如果让楼子璮听见了,没准,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了。”

就在他们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然间楼既具听到阔别三十年之久的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大哥,二哥,别来无恙。”

那个原本早已经被无垠岛忘记的少年,从黯淡无光的远方缓缓走来,眉目依旧,又或许没有一处再与当年相似。三十年过去,却如昨夜酣睡,今晨相逢一般的短暂。

“你。”楼既具惊起,猛然间向后退开三步之远,致使原本清晰的容貌,再一次变得混沌不清,他只是能依稀看到那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棠棣?···棠棣!”怔怔看了那团不清不楚的人影半天,仿佛震惊于他如何不见老去的样子,掌管着无垠岛兵权,作为岛上地位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楼既翕脸色变了,酒也醒了,“怎么会是你,你真回来了?真回来了?怪不得这几日重明鸟飞个不停,原来是为了你。”

“二哥···”与楼既翕的震惊相比,少年挺拔的身躯似乎因为欢快的笑声而发出巨大的震动,笑答道:“你当日领军将我驱逐出岛时,我就说过,我楼棠棣终有一日还会回来的。”

楼既翕没有说话,反而是震惊之余的楼既具平静下来,上前一步,冷冷看着棠棣依旧少年时期的脸庞,忽然笑了起来,“三十年不见了,棠棣,你长大了。”

棠棣的唇角一僵,忽然浮出一个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无奈的苦笑。

“今日是惊夫人的生辰,你可是回来贺寿的?”楼既具转开话题,只觉得这个棠棣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少稚气的棠棣,他突然话音一转,冷笑起来:“你若还知道分寸,便不该回来。”

“哦,惊夫人的生辰。”棠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嗤笑,声音里不知是何味道,唇角的冷笑却是再也没有掩饰,“真可惜,我还以为回来能重回母亲的怀抱——当年大哥可是最听母亲的话的,还时常教导我,侍母至孝这个道理。”

“变态。”看到棠棣唇上的笑容,楼既具的眼里生出恨意。

“自己亲手将母亲献上白塔的人,可没有资格说我是变态。”棠棣状似无意的拉了拉袖子,弹去袖上的浮尘,好似楼既具便如这浮尘一般,不堪一击,无足轻重,漫不经心的说:“你过来,我要你的脸。”

“做梦。”楼既具愤怒起来,双手握紧成拳,耳后的鱼鳃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了银光,黑夜中,似乎又隐藏的劲风啸过,衣衫浮动,暗潮汹涌。

“大哥,你忘了,你虽然比我虚长几岁,在这西海上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是却从未走出过这座岛。”棠棣对楼既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毫不在意,微微冷笑起来,嘴角一扯,“你忘了当年楼家祖先是怎么来的西海?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被人流放而来的!楼家是失败者的后代。”

楼既具的身子僵定在原地,不愿承认却又无力否认,愤怒地盯着棠棣,质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算是,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放眼西海,还有谁能撼动家族的地位?”

“呵呵···”棠棣轻笑,垂着眼耸了耸肩,慢慢的抬头,笑意似是暗夜里盛放的昙花,不过一瞬之间,看着楼既具,缓缓开口:“真的吗?我却不觉得。三十前你们将我逼上岸,我就在心底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我将这座白塔踩在脚下。将楼子璮踩在脚下!”

“你何以认为你有这种本事?莫不是这三十年来,庸碌无为的六州人让你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楼既具看着他,蹙着浓眉质问道。

“沧州,中州,江州,雪域,西郡···三十年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年轻人蓦然笑了笑,说:“大哥,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他楼子璮才是强者。只要你肯付出代价,你便可以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大哥,你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一头热血的棠棣吗?”

楼既具的脸色慢慢苍白,然而即使不愿承认他也必须明白,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将他堵得哑口不言的少年,再也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只知道硬着头皮撞墙的孩子,轻声叹息:“你···真的打算颠覆那座塔?你还记得她当年是怎么告诉你的吗?你还记得吗?”

棠棣的笑容僵住,表情冷了下来,反问:“她说的什么?”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楼既具嗟叹着,抬头看他,“她不是冷血无情的将你赶走,也不是为了保护我,只是,离开西海,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愿望。她对你,从来都是偏爱的。”

“哈哈哈,呵。”听到这一番话,棠棣突然难以遏制的大笑不止,那样剧烈毫不掩饰的变化,让他竭力维持的冷静自持一下子瓦解,一瞬间,楼既具似乎再次看到那个不顾一切的热血少年。

“偏爱,母亲确实偏爱于我,你看,她把楼子璮赏给她的东西转手就送给我了。”他掌中躺着的赫然就是晚宴之时,紫衣岛主赐给惊秋的那枚海螺。

“你去见过她了?”

“大哥教我孝道,棠棣归家,要见自然先见母亲。”

仿佛被棠棣干脆的回话弄得无言,楼既具只是看着他,怔怔的看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同意了?”

“如你所见。”棠棣收回海螺,在漆黑的夜色中,居然没有丝毫的不适,一路直接走到楼既具的身前,“五十年前,她曾经亲眼见证过楼子璮从西海之外归来,搅动无垠岛原本平整的秩序,成为白塔的第二任主人。如今,有机会,她为何不让我试一试。”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强,楼子璮深藏不露,你赢不了他。”

听到这样的警告,楼棠棣却仿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眼色坚决,合掌笑道:“是啊,许多年前,也有人说话这句话。刘危楼是个何等强大的存在,楼子璮赢不了他。”

“既然你不听劝告,那就各走各的路。”楼既具拂袖,扶着已经睡得人事不省的楼既翕往家门方向走去。

“天快要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棠棣没有勉强,笑了笑转身便跟着楼既具往府邸的方向走去,语气中有玩世不恭的味道:“我也有些累了,既然见到了大哥二哥,怎么说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走到楼既具的身旁,拍了拍楼既翕睡得人事不省的脸,戏谑道:“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原本睡得正酣梦一场的楼既翕隐约的听到这一句长歌,居然闷闷的跟着哼了起来,接着不成调的唱到:“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楼既具狠狠的揍了楼既翕一拳,登时楼既翕晕了头,没法再跟着唱歌,眼瞧着居住的府邸也近在眼前了,楼既具还未拦下楼棠棣,便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前来迎接的仆人说道:“我是你家大人的好兄弟,快快备好酒菜前来为我接风。”

三十年光阴荏苒,府中的仆人已无人识得当年的小公子。楼棠棣扫了一眼并未见过的妇人,笑了一下,说:“这便是大嫂吧,小弟见过大嫂。”

大嫂亦非昔日故人,三十年光阴如梭似箭,大嫂也应该换了几人了。

酒足饭饱之后,仆人上前询问,该将他安排在那件客房,却见棠棣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回自己家里,怎么能住到客房去呢?我尚记得怎么回自己的卧房。”

那人醉酒熏熏地朝着里院走去,吓得楼既具的夫人瞠目结舌,却见自家夫君是默许的,便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头,正要上前问,楼既具却着人将楼既翕扶走,低声叮嘱道:“切勿让旁人知晓家里来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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