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焰抬头望向壠羽烈,用同样听不出情绪的语调一字一句说道:“她若是你的妹妹我自然关心她。”言下之意,她若对他不是妹妹那般的情谊,她蓝冰焰可不是爱心泛滥之人。

壠羽烈的眉头微微皱了,“焰儿此话怎讲?绿儿当然是我妹妹了。”

壠羽烈的态度让冰焰越发不能理解,她心中郁结酸涩,却不想在壠羽烈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微眯星目,淡然说道:“我有些倦了。”是逐客还是请他自便,随他理解了。

不再理会他,冰焰背对着壠羽烈,斜卧睡塌,闭目假寐。

壠羽烈没动,坐在冰焰身边好久,望着她好久,深幽无比的眼神里隐忍着复杂的情绪,缓缓伸手似要触碰她,却在半途中将手僵在原地,怔忪须臾,又颓然放下。当他的视线触及案子上那盆竹时,那鹰眸里的憎恨与嫉妒全数迸发了出来。

身后没有动静,只当那人已经离开,只听“碰”的一声,那竹被壠羽烈狠狠的扔出车外。

冰焰睁开双目,坐起身,转身冷眼注视着壠羽烈:“壠羽烈,你疯了吗!”

壠羽烈缓缓起身,步出车外,丢下一句:“从此以后不准你再养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冰焰坐在卧榻盯着壠羽烈的背影,只觉胸口郁闷的几乎难以喘息,久久无法言语。

暖香见着壠羽烈阴沉着脸走出车外,心中忐忑,上了车,瞧着冰焰面色难看,也不敢多话,小心翼翼的上前侍候着。

“暖香?”冰焰若有所思的对着暖香问道。

“主子何事?”暖香轻声应着。

冰焰盯着车窗外,沉思着什么,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在我昏迷的那几日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暖香细细思量,谨慎回道:“主子昏迷八日皇上便守了八日,御医诊治,花无错配药,侍卫们侍候,主子重伤就仿佛天塌下来似的,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主子忙碌着,谁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事啊。再说也没有发生什么其他事啊,怎么了主子?”

冰焰侧首细细思量,不放过丝毫可疑之处:“你可知道我是谁治好的?”

暖香回答:“皇上运功为主子疗伤的。耗去皇上不少内力呢。主子,您的脸色有点不对哦?”

听着暖香如此说,冰焰心中越发沉下去。壠羽烈陡然对自己的态度让她狐疑,听着暖香如此说,却有觉得没有丝毫值得怀疑之处。难道壠羽烈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真的是为了壠羽绿吗?还是有其他原因?是自己多疑多想了吗?

现在冰焰才明白一直专宠于自己的男人将那份宠爱分与别人的酸涩。

冰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暖香说道:“你去把花无错找来。”

暖香领命离去,不多时,那个讨喜的少年来到冰焰马车内。细细为冰焰诊了脉。冰焰低头问他:“可有异样?”

花无错摇头,对着冰焰嘻嘻笑道:“宫主姐姐,脉象平稳,觉察不出什么异样。”

冰焰一时也理不出头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吗?爱情,真是个容易扰人心智的东西。

花无错左右瞧瞧不见壠羽烈的身影,不满说道:“宫主姐姐,皇上呢?”

正说道,燕寻来马车外禀报,“皇上请百手神医过去为绿儿公主瞧一瞧。”

机灵的少年一听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顿时火了,没好气的对着燕寻说道:“宫主姐姐身子不适,本神医现在没空!”

燕寻在花无错那里撞了一鼻子灰,悻悻离去。

冰焰也不责备花无错的态度,端起精致茶杯轻抿了一口,清淡的语气带着一些对弟弟般的宠爱:“恩,还是茉莉花茶好喝,香润可口。”将一杯茶送到花无错手上,“你也尝尝。”

花无错接过冰焰手中的茶,学着冰焰的模样细细品着。

冰焰品茶宁静幽,清华如月,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白玉般的葱指执起细瓷杯细细的品味,不急不缓,凝神静气。

花无错越是瞧着宫主姐姐神仙一般的模样,心中越是为她不平。照着冰焰的吩咐细细品茶,起初还做得很好,可是不久便再也沉不住气了,将那茶杯往案子上一放,“我憋不住了,真是欺人太甚!”

冰焰轻轻的向壶里添水,水雾翻腾,茶香弥漫,她云淡风轻的说道:“有什么憋不住的。”

花无错腾的站了起来:“那个皇帝太过分!竟然听了姐姐身子不适都不过来看一下!那个绿儿公主算什么!”

“坐下。”冰焰淡淡说道。

花无错显然气的不轻,鼓着腮帮子胸口也一起一伏的如同鼓动的风箱,听着冰焰淡淡的命令,咬咬红唇,一甘心的一屁股又做了回去,嚷嚷道:“我替姐姐不平!姐姐为了那皇帝……”

冰焰抬手打断花无错的话,“无错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明白。我做的一切绝不是换取爱情的筹码……”她微微伤感的顿了一下,“罢了,看来你是没有耐性陪我喝完这一盏茶了。”冰焰缓缓闭眼,轻声说道:“我最近嗜睡的很,无错知道为什么吗?”

无错盯着冰焰的微微苍白的面色,不忍的放缓语气说道:“强行操控七彩幻晶石伤了姐姐的源气。嗜睡那是自然。多休息,再按时服用无错的补气血的方子应该会有所好转。”

“恩。”冰焰应了一声,竟然就靠在马车边缘睡着了。

无错盯着冰焰依旧有些疲倦的脸,气的眼眶发红,轻手轻脚的扶着冰焰躺好。细心的为她盖好被子。

蓝衣少年定定瞧了冰焰一眼,转身欲要步出马车,冰焰忽而开口淡然说道:“无错,若有一日,我离开金陵了,或者我孤身一人了,我希望你会在我的身边。”这个性格与她年少时颇为相似的少年,冰焰已然当成了弟弟。

俊美少年受宠若惊,怔怔盯着冰焰。

冰焰依旧闭目,轻声说道:“你知道,到时候如何找到我?”

无错点点头,“到暗部去问。”明昼宫暗部遍布五国,查寻宫主行踪自然不在话下。

冰焰似乎对花无错的话很满意。闭目,不再说话了。

花无错转身下车,走了几步,想了想,来到绿儿的马车外,对着侍卫说道,“不是要我来瞧瞧你家公主吗?本神医来了。”

侍卫恭敬的将花无错请上马车。

娇滴滴的美艳小公主水绿儿正躺在壠羽烈的怀中,一脸含羞带却的模样,让花无错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花无错来到绿儿面前。壠羽烈抬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花无错的拳头紧紧握了握,然后松开俊眉,笑嘻嘻的说道:“皇上不是让本神医来为公主瞧伤吗?”

壠羽烈缓缓起身,“过来吧,瞧仔细点。”

花无错没好气说道:“你这么抱着她我怎么瞧?”

壠羽烈挑挑俊眉,为花无错让出了位置。

花无错又看看壠羽烈,一脸的桀骜不驯:“本神医瞧病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一旁。”

壠羽烈沉下面来,“怎么,你是在赶朕吗?”

花无错不屑的冷哼:“爱治不治!本神医可没有功夫和你穷蘑菇。宫主姐姐那里还等着我去陪着呢!”

提到冰焰,壠羽烈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焰儿怎么了?”

花无错没好气的说道:“你关心她不会自己去瞧吗!”

绿儿望着壠羽烈,软声说道:“皇妃娘娘身子不适,烈哥哥还是去瞧瞧吧。”

壠羽烈望了绿儿一眼,对着花无错说道:“用心给公主治。她腿上摔伤了,之前又受了内伤,需要用心调理一番。”

交代完,壠羽烈这才离开绿儿的马车,向着冰焰的马车走去。

进入车内,壠羽烈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佳人熟睡的容颜,拳头紧紧的握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似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似的。最终,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卧榻,挨着冰焰坐下。

双目中痴恋的光幽暗而压抑,他几次抬手似要抚上她的额头,却又生硬的方下。幽潭似的双眸中浮光暗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冰焰陡然睁眼,双眸一片明净中带着浅浅的探究,对上壠羽烈的双眼。

没想到冰焰会突然睁眼,壠羽烈怔忪片刻,缓缓勾起唇角,沉声问道:“醒了?”

见着冰焰似要起身,壠羽烈拿起软垫,让冰焰可以舒适的斜靠。

冰焰掀开车帘望着车外,“原来快要到皇城了啊。”远远的依稀已经能够看到桃花山的影迹。

“恩,再行一日便可以到达桃花山。”壠羽烈答道。

“明日我要上山,你可以陪我一同吗?”冰焰问道。心中却微微酸涩,怎么过了仅仅一日,她还需要问这样的问题。

“当然,焰儿要去,为夫一定陪着。”壠羽烈对着冰焰说道。凝视着佳人的容颜,伸出手去,似要触碰她的额头,却被侍卫的突兀的打断。

“陛下,不好了陛下……”燕寻语气发急的前来回报。

“何事惊慌?”壠羽烈不满说道。

燕寻进入车内,望了冰焰一眼,低声回报:“陛下,绿儿公主她也不知被花神医用了什么药,现在腹痛难忍,呕吐不止,而且浑身都长出了小红疹子。”

壠羽烈面色微微一变,也回身望了冰焰一眼,沉声问道:“你可知此事?”

仅仅是几个字让冰焰心中一寒。这样的事他还需问她。她蓝冰焰是何等清高之人,岂容他如此质疑。

冰焰并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坐起身,只是冷冷瞧了壠羽烈一眼,并没有话。面对这样的质问,她根本不屑于解释。

只是这一眼,足以让壠羽烈心脏都紧的在打颤。壠羽烈藏在暗中的拳头紧紧的握着,似乎都有些颤抖,不知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终于鼓足勇气似的再次开口:“皇妃还没有回答朕,你可知此事?”

冰焰依旧不答,清冷的目光,直视壠羽烈,嘴角却缓缓溢出一丝笑意。

壠羽烈只觉得心脏被那道淡笑割开一个口子,再也难以忍受似的,推开车门,大步离去。

冰焰依旧盯着眼前的茶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一会儿暖香有点着急的推门而入,急忙说道:“主子不好了,花无错被皇上抓住了。”

冰焰波澜不惊,只是望了一眼暖香,暖香这才惊觉自己又失态了,垂下眼睑,静心听候冰焰的话。

冰焰这才淡然说道:“抓住了便抓住了,惊慌什么?”

暖香恢复沉稳,痛心说道:“不是,皇上大怒,要惩罚无错,将他鞭挞五十让后再砍头呢。”

冰焰语气依旧是淡的,没心没肺似的说道:“那就让他砍吧。”她不信壠羽烈当真能杀了她在乎的人。她要弄清楚壠羽烈是果真如此还是另有其他隐忧。

暖香气红了眼,再也保持不住沉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千万开恩救救无错。这小东西是我们一直看着成长的,皮娇肉嫩的哪里受过这个。如果真的……”

冰焰沉得住气,打断暖香的话。“无需多言,你出去吧。”

不久,那车外的槐树下便传来花无错鬼哭狼嚎的哭喊音。两名侍卫压着花无错,鞭子无情的抽在他的身上。暖香守在一旁,见着一个好端端粉嫩嫩的少年被几鞭子下去打的皮开肉绽,心中越发郁结气愤不已,他们明昼宫本就不属于朝廷管辖,如今帮了壠羽烈还要遭受这般待遇,暖香心下一横拔出圆月弯刀对着侍卫呵道:“住手!”

那侍卫哪里会听暖香的话。顿时有十几名侍卫围了过来试图阻止暖香。暖香气急,不管不顾,挥刀而上,一连打伤了十名守在一旁的侍卫,一刀割断了那施行者的手臂经脉,将血淋淋的花无错从地上拉起。

暖香擅闯法场,侍卫早已通报,壠羽烈龙颜大怒,一眨眼,又有几十名高手将暖香和花无错两人团团围住。

燕寻领头,对着暖香说道,“穿皇上口谕,暖香抗旨,顾念服侍皇妃有功,一同拿下鞭刑五十。”

墨离鹰仓一听急了,跪在马车前向着壠羽烈求情,护爱心切,字字铿锵。

壠羽烈似乎也动怒了,一脚踹开马车的门,修长挺拔的身躯僵硬的立在车边,冷冷说道:“一个个翻了不成!朕堂堂九五之尊还需看你们的脸色!今日朕便要告诉所有人,不论是谁,只要对绿儿公主有丝毫不敬便是如此下场!”

暖香岂会坐以待毙,未等那侍卫围上来便是刀锋相向。壠羽烈一个腾空翻越,身形如鬼魅,闪到暖香身前一指点住了暖香的穴道,复又翻飞到马车上。无情说道:“施刑!”

四名侍卫上前,两名拿住暖香,两名抓住花无错,另有各有一名侍卫手执沾了盐水的鞭子,高高举起手臂对着暖香和花无错便挥去。

然而那鞭子还未挥到受刑者身上,那两只执行者陡然手臂一痛,鞭子落地,便卷起身子哀号了起来。

“皇妃娘娘!”墨离鹰仓像似看到救星,对着冰焰的出现万分惊喜。

只见冰焰缓缓迈着步子在二人面前站定,转头望向壠羽烈,一字一句说道:“绿儿公主是皇上心头之人,皇上不准任何人怠慢,而暖香和无错是冰焰的心头之人,皇上罚了,不知冰焰也会心痛吗,如此,欲要惩罚,连冰焰一同罚了吧。”

壠羽烈望向冰焰,暗沉的眼眸里闪动不明的光,半天生硬的吐出几个字:“外头风大,焰儿还是回到马车里去吧。”

“无错有罪也是冰焰教导不利,冰焰愿意带无错领罚。冰焰人就在这里,请皇上放了他们二人。”冰焰淡淡说道。

壠羽烈的眉头皱的很深:“焰儿你这是威胁朕?”

“皇上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谁敢给你脸色瞧,又有谁敢威胁你?”冰焰的语气凄冷无比,同时也锋利无比。

壠羽烈目光深沉似乎压抑的无边的怒火,冷硬说道:“对,朕乃是九五之尊,连惩罚一个御医都不可吗?”

“皇上错了,花无错不是你的御医,而是我明昼宫弟子。”冰焰的语气也毫不客气。

壠羽烈的拳头已经握的格格作响,还要说什么,只听壠羽绿娇软的声音传出来:“烈哥哥,哥哥放过花神医和暖香姑娘吧。他们是皇妃娘娘的心头之人,若伤了他们,皇妃娘娘不忍,烈哥哥自己也不忍啊。烈哥哥如此为了绿儿,绿儿当真担当不起了。”

壠羽烈回头瞧了一眼绿儿,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你安心歇着,不必多言。”他再转头望向冰焰:“绿儿如此可人心,为何皇妃容不下绿儿。”

彻骨的冷意袭上心头,起风了,冬天至了吗,好冷。冰焰盯着壠羽烈的双眸试图找出半似端倪,却发现那两汪幽潭里深邃无比,她什么也瞧不见。对视了半天,冰焰清冷说道:“陛下言重了,皇上心头之人在金陵身份何等尊贵,岂需要问冰焰容的下容不下。”

壠羽烈不再看冰焰,转眼望向暖香二人,“罢了,今日绿儿公主求情,暂且饶了你们。”

壠羽烈转身走向马车内,不再看他人一眼,威严命令道:“来人,送皇妃娘娘回车内休息。”

暖香瞧着主子,一脸的心疼与心酸,墨离鹰仓听了壠羽烈的话连忙上前去扶暖香,暖香没好气的瞪着他们:“我又没受伤!”暖香将受了伤的花无错交到他们手上,语气不善的说道:“好好看着,少一根头发小心我砍了你们!”说完,追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冰焰身后。路过燕寻时狠狠剜了他一记白眼。

燕寻摸摸鼻子,转过头去,似要和墨离鹰仓说话,那二人看也不看他一样,冷哼一声,与他擦肩而过。

燕寻一脸沮丧,望着绿儿的马车内,却掩饰不住满心的担忧。

冰焰挺直身形,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马车,一身的傲然,一身的淡然,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失了从容的。

壠羽烈僵在马车边缘半晌,拳头握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忍不住似的冲上前去,追上冰焰,一把抱起的人儿,大步走向马车内。

冰焰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再没有其他动作,没有抗拒,也没有表情。壠羽烈一直抱着冰焰,面上也没有表情,目中更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紧紧抱着。

来到车内,在软榻上坐定,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将她裹于自己怀中,轻声开口:“焰儿,对绿儿好点。恩?”语气有一丝僵硬。

冰焰睫毛微微动了动,不确定的问道:“壠……壠羽烈,你有事瞒我吗?”

壠羽烈心中一颤,一咬牙,沉声说道:“你猜的对,绿儿坦白的对我说她不愿意做公主。”他勾起冰焰的下巴,“不过,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要其他的都可以,但是在金陵无论是皇后或是皇妃,只有一人。”

冰焰盯着壠羽烈的眼睛,认真的瞧,再问一次:“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壠羽烈,告诉我,你可有事情瞒我?”

壠羽烈深潭似的双眸让人看不见底,无数情绪盘旋在那里最终酝酿出一股狂肆的风暴,他低头,吻住了她,倾诉的无尽的缠绵与痴狂。

热情缠绵了许久,他放开她时,眼眸里深幽的火焰已经染尽,他哑声说道:“焰儿想的太多了。你也累了,睡吧……”

冰焰放下心头疑虑,只当是这些日子精神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窝在壠羽烈的怀中,微眯双目,似要睡去。

一阵悠扬的琴声穿了过来,带着无尽的凄楚离别之情,打断了两人间稍稍缓和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