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四下看了看,左右都是乱石嶙峋的山坡,此回廊是去子午殿的必经之路,她想绕道绝不可能,只能耐心等待或者希望有其他的宾客前来解围了。

“嘘——纤纤,你别叫,你答应我不叫,我就放手!”

纤纤?楚纤纤?桑玥的心怔了一下,提起裙摆悄声走了过去。她自廊柱后探出头,定睛一看,心中大骇,竟然是慕容庆和楚纤纤!

楚纤纤背靠着一根廊柱,慕容庆一手将她的手腕扣于身后,一手捂住她的唇。楚纤纤点点头,慕容庆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但仍怕她会突然叫出声,那只手迟迟不肯放下,就那么僵在她的脸侧。

楚纤纤一脸茫然:“你想干什么?”

“纤纤,你不要嫁给慕容笙,好不好?”慕容庆单手摸上了楚纤纤的脸,眸中满含恳求。

楚纤纤头一偏,慕容庆的手落了空。她淡然道:“秦王殿下,这是太后下旨赐的婚,你想让宁国公府因为我的事惹来灭顶之灾吗?”

慕容庆心中一喜:“我就知道你不是因为喜欢慕容笙才答应嫁给他的!你放心,太后那边,我会想办法让她收回成命。”

“殿下,你错了,我就是因为喜欢梁王殿下才答应他的求亲,我们两情相悦,还请你不要无故拆散一对鸳鸯!”

“你撒谎!你喜欢的人明明是我!”

“殿下,你喝多了。”这里人来人往,他就不怕被人抓个把柄?

“我是喝多了,但我的心是清明的。你还在因为楚蓉蓉的事怪罪我,对不对?”

楚纤纤咬唇不语。

“纤纤,我发誓,我跟楚蓉蓉只有一次!我们就越轨了一次!我真的是太想你,想要你,她穿上你的衣服,模仿你的神情和语气,所以我才一时把持不住……纤纤我真的没想到,就那么一次竟让她怀了身孕……”

“秦王殿下!你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明知蓉蓉怀了你的孩子,哪怕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也好,可你抵死不认,最后她只能含泪悄悄打掉那个已经成型的胎儿……”讲到这里,楚纤纤的话里已经带了一分哭腔,“你对自己的亲骨肉都能如此狠心,这样的男人,我无法将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你!”

桑玥的心底闪过一丝狐疑,按理说,慕容庆和楚蓉蓉已有夫妻之实,以宁国公府这样雄厚的背景,即便楚蓉蓉是个庶女,嫁给慕容庆也能做个侧妃。楚蓉蓉当初为何不直接将此事告知国公爷楚翰,而是找楚纤纤摊牌呢?离奇的是,她们二人谈话时,竟然就被慕容拓给听到了!

一念至此,桑玥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或许,楚蓉蓉的介入、慕容拓的出现都是楚翰刻意为之!楚翰不想让楚纤纤嫁给慕容庆,不想通过慕容庆的关系踏上慕容耀那艘船!看来,楚翰是彻底舍弃了慕容耀这个外孙。

“纤纤,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的爱你!”慕容庆再也无法自已,俯身吻住了楚纤纤的红唇。

楚纤纤拼命挣扎,奈何慕容庆早已被醉意冲昏了头脑,将楚纤纤死死地禁锢在臂弯里,一手扣住她的头不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的唇瓣。

桑玥刚摸出风影戒,又觉这个法子不妥,容易被查出。于是她捡起一块石头,蹑手蹑脚地朝二人走了过去。

慕容庆原本武功还算不错,但他喝得酩酊大醉,又捧着软玉香怀,警惕xing顿时下降了不少。

楚纤纤看到了桑玥,瞪大眸子,桑玥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慕容庆感觉到了楚纤纤的异样,睁开眼,却发现她似乎目有所睹,欲回头,楚纤纤主动送上香吻、与他纠缠。

慕容庆身子一僵,很快便沉浸在了水ru相融的甜蜜中。

桑玥屏住呼吸,来到慕容庆的身后,抡起石头就朝他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慕容庆突然吃痛,来不及反应便晕了,楚纤纤一把推开他,他侧倒在了青石地板上。

楚纤纤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美眸氤氲了浩渺的烟波,睫毛颤个不停,所有的一切都在说:她方才有多害怕!

桑玥蹲下身,开始清理现场。慕容庆侵犯楚纤纤在先,他自己当然不会道出真相,只要给旁人一个交代就好。她将慕容庆的身子扳平,把染了血的石头置于他的脑侧,又从山坡旁刮了点苔藓涂抹在他的鞋底。做完这些,楚纤纤仍未回过神,桑玥摇了摇头,起身往子午殿的方向而去。

“桑小姐!”当桑玥与楚纤纤擦家而过时,楚纤纤叫住了她,“今日这份情,纤纤记住了。”

明明是道谢的话,尾音却夹杂了一丝忐忑。桑玥明白她的忧虑,淡道:“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毕竟是我伤了秦王殿下,所以你大可安心,等着做你的梁王妃。”

“谢谢你。”

桑玥打算先行一步,突然,在回廊尽头看见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瞧穿着打扮应该是有品阶的宫女。她一把拉住楚纤纤,往回廊的另一头跑去,躲在了一座假山后。

待看清那两人的面向后,桑玥嘴角一勾:“楚小姐,你是不是真心想感谢我?”

楚纤纤点点头,桑玥握了握她的手:“那经过回廊之后,我们分头而行。”

那两命宫女进入龚房后,桑玥和楚纤纤飞一般地跑过了回廊,桑玥沿着湖边回子午殿,楚纤纤抄近路,经过一片林子往子午殿方向而去。

桑玥尽量加快步子,天上的乌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仓促,也来与她赛跑,圆月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一阵暖风拂过,带了几丝湖面的凉意,吹得人微微有些发抖。

眼看就要走到荷塘的尽头,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桑玥。

“站住!”

桑玥非但不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着子午殿的方向跑去。

“叫你站住,听见没有?”

“别跟她废话,赶紧将她绑了是正经!”

说话间,方才的那两命宫女就朝桑玥张牙舞爪而来。

桑玥转身,一声厉喝,带着浑然天成的威压,令那两命宫女霎时立在了原地。“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这两个宫女桑玥有些印象,是与太后随行的宫女,瞧头顶的发髻和首饰,貌似官职不高,至多正八品的样子。个子高一些的宫女名叫素心,另一名叫素兰。素心扯了扯手里的绳索,冷笑道:“奴婢们劝桑小姐还是乖乖就范吧!省得多吃一顿苦头!”

桑玥状似无比疑惑:“我乖乖就范什么?你们是太后身边的人,难道太后要置我于死地?”

素心刚要开口,素兰打了个茬儿:“素心你跟她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本来就出来够久的了,再磨蹭,让上头发现,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上头?她们的上头不正是太后身边的郑女官吗?依她们所言,郑女官并不知晓此事,她们不是太后派来的!

桑玥定了定神,疾言厉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住我的去路!你们不知道,我是恬郡主的朋友吗?得罪恬郡主,就等于得罪了太后!你们究竟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我告诉你们,恬郡主发现我出来已久,马上就会派人来找,你们若是立即离开,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素心扑哧笑出了声:“桑小姐,我们不就来找你了么?”

素兰用手肘戳了素心一下,瞪了她一眼,道:“叫你别废话!待会儿还得有一顿折磨,赶紧上!”

素心和素兰再不与桑玥多言,扬着手里的绳索朝她扑了过去!

以桑玥的身手,对付两个宫女不在话下,况且她有暗器,令人殒命不过是眨眼间。但她堪堪忍住了,似乎在等待什么,握住风影戒的手迟迟不见动静。

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周围干净得连一丝风儿也没有,桑玥的睫毛颤起诡异的节奏,大拇指悄然贴上了风影戒。

就在素心和素兰的绳索即将套住桑玥时,后方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厉喝:“住手!”

素心和素兰本能地就是一抖,抬头看清来人后,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恬郡主!”

桑玥如释重负,将风影戒塞回了宽袖,随即转身,对来人行了一礼:“臣女见过恬郡主。”

恬郡主的目光落在两名宫女紧握绳索的手上,面露了一分惑色和愠色:“本郡主方才瞧见你们要对桑小姐欲行不轨,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胆子?”

两命宫女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桑玥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不悦地哼道:“方才这两名宫女有意无意地透露说是恬郡主指使她们对臣女下毒手,多亏郡主来得及时,不然臣女死不瞑目,还得带着一分对郡主的怨气下地狱!”

恬郡主一听,恼羞成怒,对着较近的素心就是一脚:“竟然敢污蔑本郡主?说!是谁要挑拨本郡主同桑小姐的关系?”

素心的脸上挨了一脚,下巴差点错位,她却连叫都不敢叫一声,一个劲儿地发抖:“奴婢不敢!奴婢……奴婢们只是跟桑小姐开个玩笑。”

“开玩笑?那你慌什么?你说不说?”恬郡主恼了,又踢了素心好几脚,“奴婢……奴婢……”

恬郡主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而刺目的弧线,尖端抵住素心的脸:“是要毁容被赶出宫,还是到太后娘娘的面前去认罪?”

素心和素兰俱是一怔,素兰抢了白,惶恐道:“素心不说,奴婢来说,还请郡主开恩,不要将此事告诉太后娘娘!”

“少废话!”

“是!奴婢们是……是被秦王殿下收买,要将桑小姐绑起来、系上石头,沉入湖底的!秦王殿下说,如果能杀死桑小姐最好,如果杀不死,就嫁祸给郡主,因为能使唤太后身边的宫女的人不多,嫁祸给您的话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殿下的头上。”

秦王?慕容庆?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素兰所言听起来不无道理,经历上次一事,慕容庆怕是连她也一并恨上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恬郡主一眼,是不是重生后她的疑心病就重了许多?

恬郡主收回金钗,怒喝道:“你们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实在愧对太后的栽培,自己去郑女官那儿各领五十大板,挨得过是你们命大,挨不过是咎由自取!”

“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啊……”素心和素兰拼命磕头,五十大板下去,哪里还能活命?

恬郡主却是不理会她们的哀嚎,挽着桑玥的手回了子午殿。

一坐下,慕容拓就过来了。

“你方才去哪儿了?恬郡主没有为难你吧?”

桑玥淡淡倪了他一眼:“我去哪儿有必要向你汇报吗?你离我远远的,恬郡主就不会为难我!”说着,她的眸光缓缓扫过女宾的其它席位,发现不知何时慕容歆也来了此处。

慕容歆坐在摄政王妃的下首处,一袭白衣,袖口和裙摆点翠几朵淡蓝色水纹,越发衬得她冰肌玉骨,雪颜花容,冷冷的气息几乎蔓延了大半个殿堂。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仿佛她看的不是欢歌热舞,而是一片白雪茫茫。

礼仪规矩摆在那儿,慕容歆再不乐意,仍是给几位长辈敬了酒。不过,她最先敬的不是太后,而是身旁的摄政王妃。

“比起皇婶,我更愿意叫你姨母。”

摄政王妃想起了过世的皇后,心里一阵酸楚,面色却和蔼如常:“歆儿,你还在怪罪你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