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如释重负,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二小姐不问为什么?”

桑玥扶额,九姨娘今天很奇怪,“你想要表达什么,但说无妨。”

九姨娘抿唇半响,眸子里亮光渐渐充盈:“见面了再说吧,婢子告退。”

九姨娘走后,莲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奴婢听不懂。”

莲珠知道她大半的秘密,除了五姨娘和九姨娘的身份。桑玥微微地笑着,云卷云舒,致优柔:“以后就懂了。”

莲珠砸了砸嘴,既然小姐不想说,她就不问了吧,免得像丁香那样惹怒了小姐。

桑玥去桑玄夜的院子不是一回两回了,守门的小厮都认得她,也知道这位二小姐是大少爷心尖儿上的宝,平时无需通传就能堂而皇之地入内,这回也不例外。

桑玥跨过前院的垂花门,看见桑玄夜卧房的门紧紧闭着,周围没有一个守门的丫鬟,顿时心生预警,她对莲珠吩咐道:“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莲珠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心中一痛,退步而出。

桑玥紧了紧银狐大氅,快步踏上台阶,在卧房门口停住了脚步,素手轻抬,就要叩门,却听得一声酥到骨子里的长吟以及颤得令人心猿意马的低吼,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心细如她,又怎会听不出因承受不住欢好的巅峰而长吟低吼的人就是林妙芝和桑玄夜?

他们两个……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是她晚了一步,还是晚了许多步?

她深吸一口气,阖上眸子,妙芝啊妙芝,你怎么那么傻?

桑玥绕过回廊,直到林妙芝眉眼含春地离去,她才走出。

此刻,桑玄夜已在书房坐好,捧着一本书,喝着一杯茶,那模样,竟是仿佛从未经历任何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大哥。”桑玥语气淡淡地唤道,桑玄夜抬眸,瞧见桑玥,刚毅的面颊上扬起一抹会心的笑:“玥儿,你来了,坐吧。”

他放下书本,试图像往常那样拉过桑玥的手,带她坐到自己身旁。桑玥却先他一步,在离书桌稍远的藤椅上坐好,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掌心,拒绝了桑玄夜递过来的汤婆子。

桑玄夜剑眉微蹙,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张藤椅上:“玥儿,你不高兴了?”

“嗯。”桑玥轻抿一口茶,眼神落进飘着金黄色菊花的茶盏中。

桑玄夜疑惑不解,仍宠溺地笑着:“谁惹我妹妹了?”

桑玥静静品着唇齿间淡的菊香,晃了晃茶杯,看菊花瓣散开收拢、收拢散开,缓缓道:“大哥,你对妙芝是真心的吗?”

桑玄夜的神色略显不自然:“玥儿你怎么这么问?我和妙芝的亲事父亲和林侯爷都同意了。”

“同意了,但还没三媒六聘。”

“我要为大夫人守孝三年。”

“三年后,大哥是打算娶妙芝为正妻,还是妾室?”桑玥冷冽的眸光一举洞穿桑玄夜的心房,桑玄夜的瞳仁一缩,嘴角的笑弧扩大,“当然,是做正妻,她是侯府嫡女,我是庶子,论身份,是我高攀了。”

“目前来说,的确如此。”桑玥目光远眺,自房内扫视一圈,又落回桑玄夜辉光攒动的翦瞳里,淡道,“大哥是怕父亲一去不复返了么?这么着急为自己的世子之位做谋划?”

桑玄夜错开视线,笑容僵了几分:“玥儿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桑玥一脸肃然:“不明白我就跟大哥讲明白,你要守孝三年不能娶妻,但世子之位极有可能在最近一年之内尘埃落定,所以为了让镇国侯府全心全意襄助你,你便提前与妙芝有了夫妻之实。”

桑玄夜只觉得一股冷意自脖颈处途径肩胛、腰腹一直蔓延到每一根脚趾头,他勉力维持着宠辱不惊的面色:“玥儿,你误会了,我们……”

桑玄夜打算否认,桑玥不给他这个机会,打断了他没有多少底气的话:“三年之后,你已然是世子,届时,如果遇上身份更为尊贵、更令你动心的女子,妙芝就只能做平妻,或者做妾了吧。”

桑玄夜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既然桑玥已经知道他和林妙芝的事,他索xing不再隐瞒:“你的猜测只能是猜测,并不代表我就是这么计划的,我和妙芝你情我愿,彼此情不自禁罢了,你不要用看待登徒浪子的眼光来看待我。”

桑玥起身,将茶杯随意搁在茶几上,溢出两滴温热的水:“你情我愿最好,若是让我发现你对妙芝用了cui情香,你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即迎娶妙芝过门,要么从此离妙芝远远的!我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

桑玄夜也跟着起身,面露愠色:“玥儿!我是你亲哥哥!”

桑玥并不回头,直直地远眺着一片一片凋零的雪花:“在我眼里,骨血根本一不值。”

“我对你不够好吗?”

桑玥转身,嘲讽一笑:“如果我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如果我不是慕容耀心仪的对象,你会高看我一眼?桑玄夜!”

桑玄夜怔在了原地,起初,他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变了啊!

桑玥愤然甩袖而去。如果桑玄夜对林妙芝是真心的,他们就算弄出个孩子她也不介意,倘若桑玄夜是在利用林妙芝,那么,他与前世的裴浩然又有什么区别?她几乎可以预见林妙芝过门之后的下场,绝对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样的男人,还不如不嫁。

难道说这世上的好男人,当真不存在么?

长吁短叹间,一道墨色身影从天而降,拦了她的去路。

“桑玥。”

慕容拓的一声轻呼,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思念、几分倔强,慕地拉开了天际的一道口子,纷纷扬扬的雪花竟与他一同落了下来。雪舞纷飞中的他,显得那般俊美飘逸、桀骜冰冷,只是那股子冻结人心的冰冷却在触及桑玥逡巡而过的眼神时如逢春暖,渐渐化为唇角一抹醉人的浅笑。

桑玥暗自诽谤,不公平啊,一个男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日后得惹多少烂桃花?

莲珠福了福身子:“奴婢有事,先行告退。”说完,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冲入了飘飘忽忽的大雪。

桑玥侧目,这才发现,遇见慕容拓的位置居然就是几次与慕容锦相遇的凉亭。一年前,初雪纷飞,她意兴阑珊,弹奏一曲《长相思》,被慕容锦听去,如今,又是初雪纷飞,站在她身旁的,是为慕容锦奔走寻那奏琴之人的慕容拓。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慕容拓走近桑玥,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不会是想我了吧?”

桑玥敛起满腹思绪,冰凉的小手已被他握入温暖而宽厚的掌心,她扬眉浅笑,抬手拂去他浓墨的剑眉上偶不经意沾染的雪花,呵气如兰:“在想你从哪儿溜进来的?”

溜进来?慕容拓俊逸的眉眼顿时蹙成一团,鼻子哼哼道:“你们定国公府我来了几百回了,还用溜?”好吧,他是翻墙进来的,光明正大地翻进来的!

他心里不悦,但当桑玥冰凉柔软的指腹摸上他的眉宇时,那种浅浅柔柔的触感立时像个熨斗将他蹙起的眉给烫平了。他翦瞳里的两粒黑宝石左右转动一圈,忽而低头,想要去吻她的唇。

桑玥单手一挡,他的唇贴住了她的葱白纤指,他哼了哼,很快,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唇瓣轻启,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

一股湿软的暖意自指尖传来,直达心底,桑玥触电一般急忙抽回手,另一手握住这只有些僵直的皓皖,慕容拓嘴角一勾,双臂揽住她的纤腰,用力一拉,她已与他紧紧地贴着了。

桑玥面色微红,目光自他深情得快要将她溺死的眼眸流转至他红得几欲泣血的耳朵,唇瓣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想耍流氓?”

一盆冷水浇下来,慕容拓的脸色又是一暗,交缠在她腰间的手却更紧了一分:“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个流氓?”

桑玥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不是流氓。”

慕容拓像个委屈时受到嘉奖的孩子,眼底光彩重聚,桑玥又道:“是无赖。”

“那我就无赖给你看看!”慕容拓气得鼻子冒烟,再次低头,势必要吻到这个女人求饶为止!

桑玥的头一仰,轻松避过他的突袭,他扑了个空,心有不甘,就势滑下她的脸,将头埋进了她淡幽香的颈窝,轻咬慢吸。

桑玥秀眉猛然一蹙,奋力推开他:“别太过分!”

慕容拓的明眸里有伤怀流转,他轻咳一声,化为若无其事,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带你去看香凝皇后吧。”

“嗯?”桑玥诧异地侧目。

慕容拓浓墨的剑眉微挑,撇过脸目视前方,避开桑玥犀利得能碾碎一切谎言的眼神:“本公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上次答应了会带你过去看她就一定要言出必行,况且,再不去就……”

桑玥偏过头,望着慕容拓完美的侧脸:“再不去就怎么?”

慕容拓清了清嗓子:“再不去,大雪封山,就很难见到她了。”

“是吗?”桑玥似是不信,“慕容拓,你怎么会对香凝皇后的事这么上心?该不会……你私底下又去见过她了吧?”

慕容拓两眼望天:“嗯,我就去问了问你上次没问完的问题。”

“她怎么说?”

“她疯疯癫癫地讲了一大通,我没听明白,大概只有你才听得懂她讲什么。”

“这样?”不过今天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去一趟吧,或许,可以将荀义朗来了大周的消息告诉香凝皇后。

出了定国公府,二人就坐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一上马车,慕容拓就不顾桑玥的反对将紧紧地她抱入怀中,紧到双臂隐隐有些颤抖。

桑玥不解,慕容拓很反常啊,往常他虽粘人,却不会像今天这般,仿佛将她整个儿吃进去似的。她点了点他的额头:“慕容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许撒谎!”

慕容拓凝思半响,决定直言不讳:“有,但我还不想说。”

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凝,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压抑,就像在寒风里伫立了几天几夜一般,令桑玥觉得陌生。

这是第二次,认识一年以来,慕容拓第二次明确对她有所隐瞒。第一次是他不声不响消失了一个月,查到了一堆可能是不利于慕容耀的罪证,她想看,他怕她不信,所以不给。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桑玥。”他掬起她的脸,深情而迷恋地望进那双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桑楚沐对你好吗?”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父亲当然对我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在你看来,他对你好到底是因为疼你,还是因为你背后的大周,”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姚家。”

桑玥面露惊愕,很快,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娘的身份了,想必九姨娘的你也知道了吧。”

慕容拓并不接过她的话柄,继续问道:“你回答我。”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里暗光交错,她也不回答慕容拓的问题,而是同样捧着他的脸:“你父王知道我娘和九姨娘的事了?”

慕容拓双手贴住她的,将她柔若无骨的柔荑按在自己的面颊上:“我父王知道你娘是姚凤兰,其它的,他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拿这件事大做章。你还没回答我,桑楚沐对你好,到底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