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伤她一次,又耽误她这一辈子。

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她欲要抬眸,他的大掌覆盖住她璀璨的眼,滚烫的泪珠子砸到手背之上,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如火烧,他忍住灵魂被撕碎的痛苦,挤出平和的语气,道:“你活着,我已经知足了。”

这一刻,他才发现,她的幸福比他的重要太多太多。

一个时辰后,阿悦、多吉和大庆从镇上买了金疮药和好吃的膳食回来,慕容辰瑞简单地问了镇上的情况,得到的答案和他预期的**不离十。天子失踪,太子命人全国搜寻,但并未贴出画像,也没悬赏通报,这么一来,慕容辰瑞越发笃定了刚刚那伙人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他对两个儿子的个xing十分清楚,他们找人向来不通过正规军,怕的就是有人趁机为非作歹。

为今之计,是尽快养好伤势,带荀薇儿返京。

金疮药的效果不错,加上他运功疗伤,半夜时分,体力已恢复了三分之一。

庙里,燃着火堆,荀薇儿趴在他怀里,甜甜地睡着。很难想象,养尊处优的她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中竟无半分抱怨。几次,他把她放到一边儿,可不过须臾,她便自个儿半梦半醒地钻了回来。梦呓时,一口一个“王爷”地叫着,每叫一声,他的心便抽一下。

看着怀里年轻娇美的容颜,他徐徐一叹,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荀薇儿似有感觉,唇角勾了勾,满足、欣喜。

与这温馨一幕相比,渔村入口处的气氛则森冷了太多。

一名侍卫把追踪到的情况如实相报:“大人,他们拿着一个精致的镯子典当了,换了五十两纹银,买了一盒金疮药、两只烤鸭、十个馒头、三瓶清酒和几个水囊。”

侍卫长的眸子里略过一丝暗光,笑道:“暂时别惊动他们,给主子写信,就说我们找到了!”

“是!”

今夜,无月无星,廊下的烛火也分外微弱,偌大的曦王府,静谧得吓人,夜风一吹,在回廊下擦出“呜呜”的哀鸣。

慕容拓在御书房内踱来踱去,思付着沐承恩的那句“南越将历经一场巨大的浩劫”,巨大浩劫,证明不仅仅争对皇室了,究竟什么事能够让南越陷入浩劫?再过两日便是南越一年一度的春华节,春华节,俗称百花节,从清晨到深夜,各个城市的主要中心大街都会摆满新奇鲜艳的花束,众人或参观、或购买,场面十分热闹。到了晚上,各个闺阁千金更是相邀去湖边放花灯、看烟火。难道慕容天打算在当晚发生暴动?

慕容锦一连严肃地翻阅着各地呈上来的密函,距离慕容辰瑞失踪已过去十日,他出动了所有能够被调遣的暗卫,但仍是一无所获。这由不得他不焦急。再加上一个南越大劫的预言,他充分地怀疑,这个大劫兴许……

他不敢往下想。

“殿下!边关急报!北齐突然对洛邑发动攻击,双方交战,我军胜一败二!”侍卫禀报完,慕容锦和慕容拓的脸色微微一变,胜一败二,这个局面不容乐观。

北齐的兵力原本就雄厚,若非慕容拓智取,想来双方不知打多少年也无法分出胜负。

慕容锦的浓眉一蹙:“北齐主将是谁?挑战的原因是什么?”而今北齐是南越的附属国,按理说,这样的状况不应该存在的。

侍卫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北齐主将是染家大公子染烈,战因……染烈说南越士兵诋毁了赫连公主的名声,他要为赫连公主讨回公道,他还放话,若南越不公开道歉,他便一直……一直杀到京城!”

“岂有此理!”慕容锦一掌拍在了书桌上,他气的不是染烈口出狂言,而是有人暗中蓄意挑拨。染烈仰慕赫连颖,天下皆知,毫不夸张地说,赫连颖是染烈的一片逆鳞,别说南越士兵了,便是北齐皇帝赫连风对不住赫连颖,他染烈都会毫不犹豫地杀进皇宫。

慕容拓道出了心里的想法:“大哥,能把消息传到北齐军营的,未必是我南越军士。”

“是啊,这一招,先是挑起染烈的怒火,再是勾动我对将领的质疑,我若盛怒之下处罚了洛邑将领,我南越定军心大动,那人,真是狡猾!”慕容锦深吸一口气,按耐住怒火,“慕容天这几日暗中集结军队,若他跟染烈里应外合,我南越的胜算……不大!难道这便是我南越大劫?赫连颖在这场战役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她有异心,只把它作为发兵的借口,那么,形势就更加复杂了。他本就愧对赫连颖,若真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这让他情何以堪?

慕容拓唇角微扬,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意味难辨的辉光:“不管赫连颖有没有参与,我都觉得对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大哥,若没染烈一事,我当真会认为南越大劫是慕容天要兴兵造反。”

“哦?此话怎讲?”慕容锦来了兴趣。

“大哥,他们若真的打算通过兴兵的法子夺取南越皇权,那么事先绝对不会声张,他们一定会等待最契合的时机,一炮打响,同时开战,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抢夺战场上的先机。但他们没有这么做,由此可见,他们是在欲盖弥彰,也在声东击西,目的是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军事和兵权上,从而忽略了他们真正的手段。而我认为,这手段兴许比较容易被猜到,不然的话,他们不用大费周章去遮掩了。”

不怕动,就怕静,动则有破绽,有破绽便能乘隙而入,击溃对方!

慕容锦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分析得不无道理,比较容易猜到的手段,我首先想到的是两日后的春华节,节庆暴动,事半功倍。但若按你所言,不太可能是暴动啊,难不成他们打算对全国的花卉动手脚?这不太可能,工程太过浩大,除非……”

花卉?花……慕容拓脑海里灵光一闪,慕容锦亦然,二人异口同声道:“烟火!”

烟火和花卉不同,它是批量生产,再销往全国,若控制了烟火厂,往烟火里投放有毒物质,那么当晚烟花灿烂之际,便是南越坠入地狱之时。

好狠毒的招式!

慕容拓怒发冲冠:“慕容天这个蠢货!”

暗夜中,城楼一角,两名男子带着斗篷,夜黑,他们的服饰也黑,别说面容,连一根手指头都看不清。

“梁王殿下,解药我已经送到你城南的别院了,出兵前一个时辰给军士服用。”

“软骨散而已,你确定他们解不了?”

“这种软骨散是特质的,除了我,便只有赫连公主能解。”

“那好,两日后,亥时,北齐别忘了发动攻击。”之所以选择亥时,是因为老百姓都入睡了,他尽管不心慈手软,但也不想染了太多无辜xing命,这样不利于他日后登基。

“今天已经小试牛刀了,两日后,染家的特卫队定能攻入南越腹地,你放宽心,准备做皇上吧!”

慕容天满足一笑,翻身上马,回了皇宫。他走得太急,是以,没听见对方嘲讽的笑声,软骨散?呵呵,慕容天,你够傻。

慕容拓和慕容锦商议了对敌之策,慕容锦即刻下旨全国范围内严禁烟火,违者株连九族,并启动了所有关系,回收在民间流通的烟火。祈祷,两天之内,能够清理干净。同时,他任命桑楚沐为抚远将军,北上洛邑,对抗染烈。至于京都的的兵权,他没有半点儿含糊地交给了慕容拓。

若能及时掐灭在萌芽阶段最好,如果不能,他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便只有这个弟弟了。

皇权之争果然避无可避,但他庆幸的是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始终如一,至于慕容天,那从来都是一个外人。

墨月阁。

桑玥收到了沐倾城的来信,信上大多是关于赫连颖的言论:“孩子们很健康,赫连颖的身子大好,情绪却不见好转,我ri日弹奏清心曲也只能短时抚平她的躁动,皇后娘娘甚为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希望她从我和沈逸飞之间选择一个做驸马,哈哈,没料到我能入皇后的眼!但转念一想,沈逸飞那种死了小妾便请病假不上朝却夜夜在宫门口给赫连颖送情书的浪子都能被皇后看中,何况是英俊潇洒、洁身自好的我呢?陛下,错过我了,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后悔?有的话,笑一个吧!没有,就笑两个吧!”

桑玥笑出了声,这一世,她又多了个朋友。

敛起笑意,她开始仔细品读沐倾城的信件,最初她以为那封匿名提醒她提防赫连颖跟沐承恩的人是某个德高望重的妃嫔,但事后思虑再三,觉得妃嫔不太有可能洞悉赫连颖周详的计谋,因为赫连颖从不跟妃嫔走动,唯一有往来的便是皇后了。

桑玥提笔,圈住了皇后的名字,研究了她的每一个行为,又在关键地方划了横线,随后她拿出赫连颖给她的回信,比对着看了一遍,眼眸一暗一亮,思绪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却说桑玥闷在书房一个时辰不出来,莲珠怕她饿到了肚子,便亲自去小厨房炖了桂圆红枣粥,子归和玉如娇轮番守护小皇子,她也给她们炖了一份,已让怀安送去,秉承着见者有份的原则,怀安也大饱了口福。

莲珠穿过开满了夜昙的曲径小路,正要踏上葡萄架子回廊,突然一道暗影一晃而过,她“啊”的叫出了声,对方似有警觉,挥剑朝她刺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心中大骇!

沐承恩?

她把手里的托盘奋力一扔,随即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沐公子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沐公子杀人啦!”

她跑了整整半刻钟,嚎叫得整座曦王府都听到了,当她靠近书房时,桑玥和子归已经汇合到了一块儿,朝声源奔去。

莲珠跑啊跑啊,嘭!

撞人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她抬头,看清来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沐承恩蹲下身,正要去拉她的手腕,一道银光自侧面飞速驶来,沐承恩一个旋转,站直了身子也远离了剑气。

他愤愤不平道:“子归!你这是做什么?”

子归面无表情道:“我还要问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暗卫已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一个破神弩,破神弩的威力,连慕容拓都不能请以避开,沐承恩当然也不能例外了。

沐承恩大惊,看向被暗卫护着的桑玥,双目如炬道:“王妃!你要杀我?”

“别以为你暗中做的事无人知晓,藏了那么久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是吗?这些破神弩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别以为慕容拓不在府里,你便能够为所欲为!”

她给子归使了个眼色,子归会意,趁其不备,一剑刺向沐承恩的左胸。沐承恩到底武功极高,哪怕刚刚分了神,却在剑气离自己一寸的距离时霍然做出了反应,他后仰,单脚一勾,带动一个后翻,避过利剑,也踢向了子归的下颚。

子归腾空而起,挥剑横斩,剑气如虹,摧枯拉朽,尘土飞扬间,杀气已萦绕了整片天地。

沐承恩猛跺脚根,朝着地面斜斜地打出一掌,借力一跃,飞出了王府的围墙。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一紧,低声对子归吩咐道:“过一个时辰再追,带上小慕儿。”

所谓穷寇莫追那是在不明白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但沐承恩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她和几名暗卫联手,主子为何给他一个时辰的喘息时间?子归不明白,但还是恭敬地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