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两支手好像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习惯xing的轻咳两声,小声说道:“是,奴才失言了。”大概这些年来,即便是父皇,也没有当庭训斥过他。这位仅倾朝野的大太监这会儿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好了,议政吧,今儿有什么事,报上来吧。”我端坐在椅子上,望着下面站得笔直的两列文武大臣。他们个人面容肃穆,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可我知道,这里面,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的人,只怕正处心积虑的想要让我难堪,都来吧,看我李漠然有几斤几两。

“禀报忠武王殿下,西北前线柳梦龙大元帅ri前八百里加急送军报进京,太原已经失守,请朝庭速发援兵,否则,山西危矣。”张庭毅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心里暗笑,等的就是你。他一出来就把太原失守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这件事情本来只有父皇,我,他三个人知道,现在经他口一说,满朝震惊,百官议论纷纷,就算两位亲王也变了脸sè。需知山西太原是我李唐发源之地,丢了太原,与丢失京城无异。

“这件事情本王自有主张,不用议了。刘玉周!”我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把刘玉周叫了出来。刘玉周为官清正,直言敢谏,虽然不依附了任何一派,但在朝中颇有声望,对我一直也是恭恭敬敬。这件差事,只得麻烦他跑一趟了。

“下官在。”刘玉周站了列来,躬身候命。

“本王命你为监军大臣,着户部速拨饷银,速往前线督促大军作战。”

刘玉周根本一句疑问也没有,拱手一揖,朗声答道:“下官遵命!”我点了点头,嗯道:“好,你告诉柳梦龙,他手里还有三十余万众,就是三十根木头,也要把突厥人给本王挡住!要是再后退一步,本王要他的项上人头!”

刘玉周一听这话,面sè一凛,一掀衣摆跪了下去:“下官必不负王爷所托,誓与前线将士共存亡!”我冲他赞许的笑了笑,轻声道:“国难当头,客套话本王就不多说了。今天散朝之后你就回去准备一下,本王让户部把银子给你送去,明天一早就起程吧,军情紧急,本王就不来送你了。”刘玉周领命回班。

“户部尚书梁少奎!”我大声叫着我的大舅子,梁少奎出班候命,“本王命你想尽一切办法,筹集三十万两军饷,交付御史刘玉周赶赴前线,不得有误。”到底现在还算是自家人,梁少奎前些ri子还在哭穷,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下官遵命!”

我非常满意,看了看,把目光投入了三哥,他正笑吟吟的看着我,我也报之以微笑,拱手道:“皇兄,劳烦你挑选一千jing锐将士,作为监军大臣的卫队,赶赴前线。”三哥更是没话说,居然客气的躬身一揖,大声答道:“遵命!”安排这些,前前后后不过片刻功夫,百官人人失sè,沉默不语。而我旁边的刘义更是脸sè铁青,一言不发。谁都知道,我刚才那句要柳梦龙的项上人头,是冲着他去的。想当年,正是他的极力推荐,父皇才委派柳梦龙为西北大营行军大元帅,虽说仗打到这个地步,并非全是将领的过错,可他柳梦龙难辞其咎,换下他是迟早的事情,我李漠然领兵亲征之ri,就是他柳梦龙倒台之时。

“怎么?天下太平了?诸位大人都没有事情要上报了?”一阵沉默之后,我开口问道。众官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奏。我一件一件谨慎处理,力争不压下一件事情。时间悄悄的过去,今天的早朝,大概是近年来议得最久的,不,不应该说是议,因为全是我一个人在发号司令,百官根本没有插嘴的份儿。等处理完一切事务,瞧瞧大殿外面,ri头已经偏西了,不知不觉中,几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我松了口气,又问道:“诸位,还有什么事么?”

“王爷,扶桑使臣小犬一郎一直滞留京城,皇上一直没有答复扶桑更改国号以及享受百济,新罗,高丽三国朝贡的请求,这件事情不宜再拖下去了。”礼部尚书何景出班奏道。我倒把这事儿给忘记了,那ri在太子东宫,我见过这位扶桑使臣,弹丸小国之臣,居然不可一世,当ri可是被三哥和四哥耍得够呛。

“嗯,这事儿得小心处置。诸位大人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听听,大家议议,今天把这事儿给处理了。”我动了动身子,靠在椅背上问道。

“王爷,下官认为,扶桑自古以来为中华属国,其文化,政体等方面均学自中原。我朝开国以来,扶桑岁岁纳贡,从不间断。近年来,倭奴见我中原处在多事之秋,便生了异心,妄图脱离中华,独自立国。下官认为,不但不能答应,还应该痛加斥责,将扶桑使臣赶出京城!”说这话的人,是武威大将军楚元浩,这人平ri里难得说上半句话,身为武威大将军,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他领兵上过阵,对这类人,我从来不屑一顾,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如回家养老,还能给朝庭腾出位置来,留给有用之人。

“嗯,这算是一种办法吧,还有么?”我问道。

梁汉儒今天还没发表过什么意见,这会儿站了出来,手持玉笏说道:“王爷,下官不以为然。据下官所知,扶桑国近年来国力迅猛发展,国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不可否认的是,我朝正处在国力匮乏之时,下官认为没有必要为了面子而与扶桑交恶。若他们此时兴兵来犯,我天朝只怕没有能力应付啊。不如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待我元气恢复之时,再兴师讨伐,一劳永逸。”

“是啊,丞相所言极是。”

“不错,下官附议。”

众臣随声附和。梁汉儒的意见倒和我相差不远。扶桑要更改国号为ri本,既然已经上奏朝庭了,答应了对我朝也没有什么损失,这一条倒是可以商量。可让百济,新罗,高丽三国朝贡于他们,这万万不可。这几国向来臣服于我东唐,视我为宗主国,是我大唐主权的象征,如果答应了他们,我中华天威何在?

想到这里,我开口说道:“本王有个提议,诸位试听,看是否可行。扶桑要求更改国号为ri本,本王认为,这一条可以答应。他们自认为位于ri出之地,想要意yin一下,咱们也满足他。可进贡一事,绝对不行。这是我朝主权的象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们一方面同意他们更改国号,另一方面请父皇下诏,斥责扶桑胆大妄为。如果他们聪明,最好是见好就收,如若不然……”

百官一阵议论之后,均无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想来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了,我正待宣布散朝。旁边的刘义突然咳嗽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老家伙还有事情要说,当下微微一笑,扭头对他说道:“刘总管,你还有事儿?”

刘义冲着我微微欠了欠身:“回王爷的话,老奴有一事不明,请王爷给老奴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这话刚说出口,下面的晋江王已经吼了起来:“大胆刘义,怎么跟忠武王说话呢?”到底是一代枭雄,刘义没有顶撞半句,低头道:“是,请问忠武王殿下,晋江王千岁前ri派重兵围困绣衣使衙门,禁止任何人出入,不知这是何意?又是奉了谁的命令?”这事儿倒不好回答了,父皇没有下过旨意要我们围困绣衣使衙门,这一切都只是我和三哥商量着办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绣衣使趁乱暴动,可在承乾殿上,这话可不能说出来。略一思索,我回答道:“父皇曾命本王,会同晋江王,逍遥王彻查东门血案。这件事情跟绣衣使有关,本王在和晋江王,逍遥王商量之下,决定暂时限制绣衣使的行动,一切等案情真相大白之后,再做决定。好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大家都回去吧,各司其职,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算是为国尽忠了。”

“是!”百官领命。我把刘义丢在一旁,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向殿外走去。

刚走出大殿,一些平常难得说话的大臣们都上来跟我攀谈,我心里虽然瞧不起他们的见风转舵,可仍旧客客气气的应答着,毕竟身在官场,不完全是风光,也有许多的无奈,这正是我所要努力改变的现状。

突然,围在我身边的大臣们纷纷告辞离开,我回头一看,才知道是三哥和四哥赶上来了。

“漠然,干得漂亮,今天咱们兄弟真是扬眉吐气,痛快!真是痛快!”三哥一上来就禁不住大呼痛快,看来今天的心情大概是不错了。倒是四哥,一直没说半个字,我跟三哥客套了几句,向着四哥问道:“四哥,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言不发?”四哥脸上露出招牌似的微笑,柔声道:“漠然主持朝政,当兄长的自然替你高兴,你也知道,四哥从来对朝政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所以嘛……”四哥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之一,以前每当看到他的笑容,我就觉得充满了鼓励的意味,从小到大,也只有他和姐姐十分关照我。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让我感觉捉摸不透,感觉是那么的陌生。

“漠然,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绣衣使衙门已经被咱们围困了,只要本王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三哥小声说道,没等他说完,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声,几名大臣从我们身边经过,冲三位王爷行礼。

“三哥,先不要忙,这事儿得这么……”我话刚说到这儿,四哥突然冲我们一拱手,说道:“皇兄,漠然,本王府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也不管我们,转身就往宫外走去。四哥今天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异常啊。

“唉,老四就是这个样子。一见李安然被软禁了,没有什么危险了,就忙着抽身而退。好像他不是李家子孙似的,难成大器啊。”三哥看着四哥的背影叹道。

“呵呵,四哥向来无心朝政,咱们也不要勉强他。”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四哥最近一段时间太反常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和三哥商量完毕,我们恰好走出宫门,三哥自然是打道回府了,我站在宫门口倒是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王爷,回府么?”小三子迎了上来问道。我想了想,突然念起一个人来,当下急冲冲的登上轿子,对小三子说道:“走,去玉昭公主府上。”

又回到了这个我童年经常来玩耍的地方,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当年不经人事的孩童如今已经长大chéng rén,主持朝政。而姐姐这座府邸好象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当年的老样子。下了轿之后,我摒退了随身侍卫,只带着小三子向里面走去。府门口的卫士们神sè凄凉,见了我无声跪了下去,我没有说话,径直向里面走去。大厅上空无一人,整座府邸显得十分苍凉。我心里一紧,也不知道姐夫的病好些了没有,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向他请教呢。

“王爷,这公主府上怎么不见人影儿?”小三子嘀咕道。我也觉得纳闷呢,人都去哪儿了?回想起刚才在门口,卫士们凄凉的神情,我心里一惊,莫不是……

“小三子,快叫人!”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小三子一听好像也急了,连忙放声大叫道:“有人吗?忠武王殿下到!”叫了好一阵,终于一个丫鬟快步奔了出来。

“公主呢?”我问道。那丫头脸上隐隐泛着泪光,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嘿,你这小丫头好不识抬举。王爷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小三子喝道。那丫头还是不回答,只是趴在地上抽泣。我预感到事情不太对,撇下她不管,向后院走去。姐姐的府邸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多时来到后院,这里是姐姐和姐夫ri常居住的地方。我还没有走到,已经听见一阵阵哭声从一间屋子里传出来,当下大骇,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房门。

我惊呆了,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屋里面跪满了下人,人人伏地不起,痛哭失声。左边角上的床前,姐姐木然的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脸上,挂满了泪水。而躺在**的姐夫,这会儿一动也不动,紧紧的闭着眼睛。

“不会的,不会的……”我安慰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短短几步的距离,我却感觉脚上好像灌了铅一样。好不容易走到床前,我轻轻唤了一声:“姐夫。”没有反应,我还是不相信,又叫道:“姐夫,本王来看你了。”

“漠然……你姐夫他……”姐姐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我像是被一把重锤砸在了头上,整个人都晕了,回过头失声问道:“姐姐,姐夫他怎么了?”

姐姐慢慢站了起来,红肿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姐夫,他走了。”

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哭,是个什么感觉。这时候,我只感觉到两行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身为亲王,现在还是摄政亲王,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可平常自负的我,现在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神经质的左顾右盼,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嘴里喃喃的念道:“不会的,不会的……”

满屋子的下人们突然着魔似的大哭起来,我心头火起,大喝道:“都给本王滚出去!滚!全部滚!”下人们大惊失s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姐姐,姐夫三个人。

此时,姐姐再也忍奈不住,扑到我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让我心碎……我扶着姐姐的肩膀,六神无主,万军之中我不曾慌乱过,生死之间我不曾害怕过,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姐姐。至亲至爱之人突然间天人永隔,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能让一个女人伤心绝望,姐姐以后,该怎么办啊。

我们姐弟二人相拥而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与深深的思念。姐夫这么多年来怀才不遇,一直引为憾事,我正琢磨着想起用他,可他却没能等到这一天,老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姐姐,为什么事先不派人通知漠然?”我强忍着悲痛,轻声问道。

“你姐夫,不让……他说,你现在,cāo劳国,事,不要,打扰你,让你,分心。”姐姐抽泣着回答道。我无言以对,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也不知过了多久,姐姐突然站直了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样东西递到我的手上,我一看,是一封信。

拆开一看,是姐夫留给我的。

“忠武王殿下台鉴,某自知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但有一言,须告知王爷。如今大唐多事之秋,国难当头,某本愿为国效力,奈何一生不曾得志。现王爷摄政,国家民族幸甚,王爷自幼英明无双,文武双全,必能重振朝纲,中兴大唐。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我中华数千年来传承不灭,无不有赖于此两句。现如今,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侍卫之臣不懈于内,若三军用命,举国共勉,盛世不远矣。惟忧虑一事,王爷勿怪,某索知王爷有鸿鹄之志,但切记刚愎自用,妄自尊大,此为取祸之道,望王爷谨记。弥留之际,祝王爷诛权阉,革弊政,兴军备,驱蛮夷,海内一统,天下归一,中华帝国,千秋不灭……”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