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力达追求女同学得手后,他不再需要她时,一封分手信飘到她的手中。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孟子老人家告诉马力达。他听从了老人家的教诲,因为他一向是一个好学生。

白玉清想到他的学校里找他,请他解释,因怕影响他的学业、形象而放弃此念头;她想到他家里闹,但是怕暴露对她不利的实情。此时,她真的左右为难。唯有效阮藉,因穷途而哭。

马力达一旦拿定主意后,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不再纠缠,他将新交的女朋友带到家中来。两人来到春山行政村马力达父母家中后夜晚同床共枕,形同夫妻。他还带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城里女人以看风景为名在她家门前转来转去,生怕她不晓得似的。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富有理性的她只好将打落的门牙咽到自已的肚子中。她能做到的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吃了哑巴亏,心中虽然愤怒、郁闷、委屈、憋气,但是拿他毫无办法。

此事不可张扬、暴露,心中承受太大的压力,日积月累,她就产生了悲观、厌世的心理。只要风吹草动,不如已意,她就会闹自杀。

她喝过农药,也曾跳过河,也曾上过吊,也曾撞过车,结果都因为遇到救命恩人而得救。她的命实在硬,也实在大,她明白这是老天爷不想让死的结果;她死不了,说明她在人间还有作用,她也许会在某一个领域会有一番作为。不蒸馒头蒸(争)口气,她要好好地活着,并且争取混出名堂让他看一看。她要让他明白,她白玉清不是一个无能的弱女子,可以任人摆布;她白玉清也是有灵性、有尊严的人,是可以和男人一样干出一番事业的。当时她是这样想的。

她打起精神后,事业就突飞猛进。

潘正龙不知道这一天围着春山共转了多少圈。在中止转圈前,他接受白玉清的建议,将车子开到春山监狱前马路边上停下。车子锁好后,白玉清带一大一小两个男同胞上山。她对儿子说上山找獐子,她小的时候在山里经常能看到像小毛驴一样大的獐子。而她对潘正龙说的上山的理由与对儿子说的不同。她是这样解释的:她好长时间没有爬家乡的大山了,她想找回自已当姑娘时上山拾柴禾、采野果、挖药材时的感觉。

郭小武从小在城里长大,很少爬山,从未爬过大山。他如同一个冲锋陷阵的小战士,高高兴兴地跑在最前面,嘴里发出欢快的呼喊声。

潘正龙觉得白玉清这个人挺有趣,也挺浪漫,他要静观其行。

白玉清带他们来到一棵大毛竹前,之后不再攀登。需要补叙的是,除了这一带、堂口两旁可以上山外,其它地方已很难上山了。原因是随着时代的进步,村民们改烧液化气,不需要上山铡柴禾了。柴禾越长越多,越长越深,它们阻止人们侵犯属于它们的领地。草长鹰飞兔藏,山里飞禽走兽多得不可胜数。小农经济逐步淘汰,村民们珍惜时光,谁肯花时间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啊。

白玉清在这一棵大毛竹前讲了“竹要空心,人要实心”、“玉润无瑕凭傲骨,竹直有节总虚心”、“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等话后,开始在其粗干上寻找图形。

她找到了马力达当初写下的“Iloveyou!”;她也找到自已当初刻下的一颗中箭的心形图案。她看到它们后,泪水涌向眼眶。

郭小武依然像一个小战士,他在地上捡了一根细竹条后挥舞它向“敌人”抽去。他开始抽空气,后来抽别的竹杆,最后抽妈妈面前的这一棵大毛竹,好像替妈妈复仇似的。

河水漱石,荒沙漫漫,岁月悠悠,令白玉清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文字与图形依然存在。与以往不同的是,它们变得粗大了,弯曲了,陈旧了。

文字与图形刺激白玉清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她的聪明的大脑开始进行与众不同的想象。她看到她的儿子此时化做一个手持弓箭的小天使,他性格倔强,他非要射中那个一直逃避他的优秀而自负的男人不可。而她呢,则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披头散发、赤脚狂奔、呼天抢地的野人、弃妇、疯子,她的脚被竹钎扎成无数的小孔,血流一地,脓流不尽。红的是血,白的是脓,又腥又臭,惨不忍睹,臭不可闻——

于是,在她眼中,绿色统治着红色,红色统治着白色。所有的颜色均被这些文字与图形统治,所以的文字与图形均被她儿子手中的弓箭统治,她儿子手中的弓箭被她儿子统治,她儿子被她统治,她被变形的、异化的文字与图形统治,变形的、异化的文字与图形被高大、坚韧的竹干统治,竹干被绿统治,绿被血统治,血被红统治,红被腥统治,腥被白统治,白被脓统治,脓被臭统治——最终统治者反而成了被统治者,被统治者反而成了统治者。人生真是强弱难定、祸福相依、命运无常啊!

她感叹,泪光闪闪。过去、今天、将来,她不知道她将获得多少幸福,她也不知道她的一生她将获得多少痛苦。幸福,一生中,她不要求得到的比别人多;痛苦,一生中,她也不要求得到的比别人多。她要凭勇气、毅力、聪明、执着获得成功;她不想因此下地狱。这样,命运允许她吗?!

如果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世上的幸福的话,她愿意当一个傻子。她之所以如此精明,是因为她必须承受苦难。

苦难,人人畏惧的经历,上天赋予她的太多,她真的不想再要了——

潘正龙不知道白玉清此时正在想什么。他感到疲惫,也感到郁闷,于是,他呆在一旁抽烟。他通过抽烟消除疲劳、兴奋大脑,也通过抽烟,麻醉自已,催老自已。

“小潘啊,给我一支烟吧!我现在非常想抽烟,觉得闷闷的,不舒服!”白玉清的脸色很苍白、很难看。

“白市长,我听吴副书记说,您从不抽烟!今天,您一定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是不是因为我招您烦了啊?”潘正龙非常担心她的心态。

“没有!不是!女人嘛,是感性的动物,是很容易览物伤感的!”白玉清笑着说,“人到中年后,我总是这样,一会儿人灯,一会儿鬼火,你别管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罢,潘正龙替她点上香烟,她开始吞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