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兀利得却越说越怒,高声骂道:“我铁兀利得岂容你这贰臣污辱。”说着自小校手中取过一张宝胎弓,搭上羽箭,两臂用力,弯弓如满月,大喝一声:“你这贼子,吃我一箭!”说毕,手一张,那箭直奔任得敬而来。任得敬身形后错,避过箭锋,那支箭“哧”的一声飞过众人,没入雪中,直至箭柄。

任得敬刚要怒骂,李仁孝却摇了摇头,向他道:“任先生,铁兀利得将军奉旨行事,须怪不得他。”说罢转身向酒葫芦深施一礼,道:“方才多有打扰,晚辈在这里谢过了,也请前辈代晚辈向木前辈致意。”

酒葫芦双眼只盯着手中酒葫芦,对李仁孝的话充耳不闻。嵬名二孝又转向程天任,拉着他的手道:“咱们兄弟刚刚见面,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没想到相逢即是话别,当真是……”苦笑了一下,才又接着道:“造化弄人。”

程天任百感交集,轻声叫了一声:“大哥……”竟再也说不下去。

李仁孝微微一笑,望着呼延娇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呼延娇对这陌生男子忽生好感,望着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终于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也含笑点头。此时铁兀利得在山下已等得不耐,又大声叫道:“大殿下可是在山上么?可是在下的兵马惊了大殿下?末将要上山请罪来了。”

李仁孝背着身,大声道:“我这便来了。”却对众人道:“没想到我李仁孝一人却累的大家一齐受罪。他们要的只是我一人,一会儿我便下山随铁兀利得回朝,诸位本与此事不相干,他们决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只要躲在屋内不出来,便可避过此祸。”

说罢,他挺身向山下走去。不语与那三个随从一齐跪在李仁孝面前,阻住他的去路。不语带着哭声道:“少爷,你……万万不能下去,镇西王平日里对少爷甚是猜忌,你若落在他手中,他决不能善罢甘休。”其他三人也纷纷道:“少主,决不能下去。”

李仁孝望着面前四人,心中一阵凄凉,却又极力忍住:“你们自幼陪我读书,长大后又与我一同习练弓马武术,你们的心思我岂有不知的。但如今镇西王叔兵权在握,又新立了二弟为君,大势已定。再者兵临城下,拖延下去,于我无益而于大家有害,与其终究如此,反不如早些来的痛快些。”望着远方,他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平日对二弟呵护有加,他也未必会对我下毒手,你们莫再拦我。”

任得敬“嗤”的一声冷笑,对不语四人道:“你们起来吧,何苦做如此情状。咱们一心为主分忧,人家却不领情,还一心在梦里。别拦他,让他去,我倒要看看是手足情深还是皇位诱人。”

李仁孝给任得敬一激,顿住脚步,转头望着他道:“任先生,我李仁孝十五岁上阵杀敌,岂是惧死之辈。只是现今重兵围山,我即使拖延片刻也于事无补,反倒害了诸位,我于心何忍?”

任得敬嘿嘿笑道:“事到如今,左右不过一死,与其引颈就戮,不如拚死一搏,咱们一齐冲下山去,杀他几个,黄泉路上结伴而行,岂不快哉?”

不语四人听了一齐道:“任先生说的不错,咱们一齐冲下去,大不了一齐死了。”

李仁孝听了心中一阵感动,沉声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齐冲下去。倘或我李仁孝侥幸不死,他日必与诸位同富贵共生死!”

“好!”五人齐声答应。

六人各自抽出兵器,刚要下山,李仁孝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身来向程天任道:“兄弟,我还有一件事未了,想请兄弟帮忙,不知道兄弟肯不肯?”

程天任想也不想,拍着胸膛道:“大哥说什么话,咱们也算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只可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今天总算能同年同月同死了。”他忽然想到自己若就这么死了,呼延娇怎么办?不由豪气顿消,转头望了一眼呼延娇。

李仁孝听了大是感动,却摇着手道:“世间最容易的不过是一个死字,但徒死何益?当年程婴杵臼谋救赵氏孤儿时便有‘死易,立孤难耳’论,今日我也要与兄弟分任生死。兄弟帮我办了这件大事,为兄就是死了,也必含笑九泉。”程天任虽不懂“赵氏孤儿”的典故,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要自己办什么事,便毅然点了点头。

李仁孝欣慰的笑了,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到程天任手中,盯着程天任双眼,道:“你们与此事无干,他们想必不会对你们下手,若程兄有朝一日到得西安州,可持此玉佩见西安州镇守使李云,他是我堂兄。你告诉他镇西王叛国,请他奉旨勤王,见了这块玉他自然信你。”

程天任慨然道:“大哥放心,我既然答应了,除非是我死了,只要我活在世上,便是剩了最后一口气也要爬到西安州。”

李仁孝听罢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我果然没看错。大丈夫一诺千金,生死相许!我放心的很。”二人双手久久握在一处,良久,李仁孝毅然转身,向山下行去。

山下却早已等的急了,铁兀利得身旁一个中军向山上高声叫道:“山上人等听着,若再不下来,就要放箭了。”众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这块山坡地方狭小,若是西夏兵放箭,众人哪里去躲藏?

“好奇怪的一枝箭。”酒葫芦忽然悠悠的道。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他手上擎着铁兀利得射来的箭,醉眼惺忪的望着,口中喃喃自语。

不语没好气的道:“没见过世面。”

程天任却知道酒葫芦惯会装疯卖傻,每每话中有深意,仔细看时,突然发现那箭竟没有箭头,箭头位置缠了一条细布,那布颜色与箭身相仿,若不留神断难分辨。他忙取了细布,递与李仁孝道:“大哥,你看看写的是什么?”

李仁孝心中疑惑,把那细布自箭上取下,展开看时,只见上边写着两行字,上边是:“阖家陷于贼手,为老母计,佯顺贼命”;下面一行是:“朝中百官皆降,可急向东,西安州求救”。李仁孝又惊又喜,喜原来铁兀利得只是假降镇西王,有了这支军队作为内应,他日反击胜算便多了几成;悲的却是父皇在日,文武百官一个一个都誓死效忠,父皇尸骨未寒,却已是人心向背。

众人见李仁孝脸上忽喜忽悲,都不解其意。山下铁兀利得喝斥那中军:“混账东西,圣上有旨,不得伤了大殿下。你有几个脑袋,胆敢抗旨。”中军讨了个没趣,再也不敢言语。

任得敬从李仁孝手中接过纸条,望着纸上两行字,喜道:“原来这个铁兀利得还是个汉子,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速向西行。”

李仁孝却迟疑道:“武安王已受制于人,朝中难有亲近之人,就是这山下军兵中不知有几人是镇西王耳目,此刻王叔必然已经知晓,恐怕左将军也无法放行。”

“武安王?”程天任此行目的便是向武安王求救,听到武安王被制,心中大急,“大哥,武安王可是李恭辽?”

“不错,原来兄弟也知道王叔名号。”崇宗同辈几个王爷西夏尽人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是以李仁孝并未在意。

呼延娇听了却急的一顿足:“程大哥,这可如何是好?爹爹……岂不是没得救了么?”

酒葫芦见呼延娇如此焦急,奇道:“乖孙媳妇,人家武安王被擒,干你爹甚事?莫非你爹就是什么李恭辽那老头?”

李仁孝心中也大惑不解,见呼延娇满脸焦急,便向程天任道:“程兄,不知我王叔与呼延姑娘的父亲有何干系?”

程天任叹了口气,心想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只简短道:“说来话长,呼延大人与武安王原有旧交,我们来西夏是向他求救的。”

李仁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程天任应道:“如今两件事已并做一事,大家同仇敌忾,有用的着小弟之处只管吩咐。”

任得敬喜上眉稍,向李仁孝道:“少主,我有一计,或可脱此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