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毒已给阿苏伦解了。”美妇道。

阿苏伦必是那抓伤自己的高个子了。程天任在心中想着,既然毒已解了,还要喝什么药?但这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便被另一个念头代替:她若想害自己,何必还要等自己醒过来?便是天下最笨之人,也必不会做这等蠢事。他接过药碗,两口把那碗药灌下去,连个药渣也不曾剩下。把碗还给美妇,他伸了个懒腰,笑道:“只可惜少了点,当不得饿。”

美妇看着他喝药的模样,竟有些呆了,不去接药碗,却痴痴的道:“像!当真十分相象!怪不得……怪不得……”连说了两个怪不得,又轻声叹了口气。程天任却并不知道“怪不得”什么,却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避开她的目光,下了地,趿着鞋活动着手脚。

手脚活动开,脑子也灵光了许多,他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我睡了几个时辰?”

“你已睡了一天一夜,太医说若今天再醒不过来,便不用等了。”美妇道。

程天任听她话中有话,一时忘了要问的问题,奇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倒要问问你自己。”美妇皱了皱眉头,“你先已中了剧毒,是么?”

程天任想起自己吃了玄铁十三骑与宁丽华的毒药,不觉点了点头,道:“不错,还不止一种。”

美妇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轻巧,倒好象这毒在别人身上。”

程天任笑道:“反正毒已是中了,急也无用,若一不留神急死了,岂不冤得很?”

美妇奇怪的的瞅着他道:“你这人当真有些奇怪,怪不得……”

又是一个怪不得!程天任真想知道“怪不得”下面究竟是什么,可偏偏她转了话头,道:“你中毒昏迷之后,阿苏伦给你服了解药,谁知非但没解了你的毒,反倒使你中毒愈深。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你本已身中两种奇怪的毒药,这两种毒性虽强,但奇怪的是并不会一时发作。阿苏伦的解药虽解了他掌上的毒,却与那两种毒药起了冲突,引起那两种毒药加剧发作。太医连开了几剂方子,说这方子可暂缓毒性……”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望着程天任。她的话没有说完,程天任却已经听明白了,既是暂缓,必不是根治了。

“他有没有说我还有几日的活头?”

“太医说……五日之内可保无虞。”美妇的眼睛向窗外望去。

五日!竟然只有五日时间!程天任的心突的跳了一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最多只能与百合在一起五天,五天之后……手中若有那张藏宝图,还可以用来交换解药,偏偏图又被偷了。自己在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没做好,三叔的仇没有报,呼延通的围没有解,大哥的江山也没有夺回来。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没用,而这没用再也没有机会改变,再有五天连这没用也不存在了,倒是干干净净!

一阵巨响传来,这应是李仁孝带兵攻城的炮声吧!他忽然由怔忡中醒了过来,在这瞬间已做了一个决定,既然自己只有五天好活,绝不应去打扰百合,就这样静悄悄消失对百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三叔的仇自然也报不了,幸好自己也要死了,可以去陪陪三叔。至于呼延通,他苦笑了一下,现在也顾不得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大哥夺回江山,自己只剩了五天,早死片刻迟死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索性拚了这条性命放手一搏,也不枉了与大哥的向天一拜。主意已定,他心中反而安泰下来,脸上又露出笑容。

美妇初时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只恐他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如今看他微笑起来,不禁更加担心了。“太医的话也未必确实,或者在这五天之内寻了那两种毒药的解药也未可知。”美妇很想安慰她,但话说出来连自己也并不相信。

程天任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想解释,抱拳道:“我有些要紧事去做,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行。

“慢着!”美妇急叫了一声,随着这声喝,两高两矮四个人突然出现在程天任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天任若展开踏雪寻梅步法,这四人自是拦不住他,但对方既手下留情,并没伤害自己性命,自然不便强行离开。他转过身来,沉声道:“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美妇挥手让四人退下,缓缓道:“小兄弟,你可否告诉我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程天任愣了一下,胳膊不是被阿苏伦抓伤的么,何必明知故问?见程天任发怔,美妇忙道:“我指的是那只八角梅花形的伤痕。”

程天任旋即想起嵬名永泰在自己胳膊上留下的伤痕,事隔多年,不是美妇提起自己几乎不记得了,经她一提,倒想起嵬名永泰来,黯然道:“这是多年前一位前辈临终前留下的。”

“他……果真死了!”美妇失声叫了出来。及至程天任惊愕的望过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摄心神,吸了口气,缓缓道:“他是怎么死的?死时只有你在他身旁么?临终都说了些什么?他死时可痛苦么?葬在哪里?”美妇一口气问了这许多问题,及至问完了,却又目光呆滞的望向窗外,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

程天任心中好生奇怪,她与嵬名永泰有何渊源,怎地对他如此关心?一边心中纳罕,一边沉声道:“嵬名前辈临终前只有晚辈在他身旁,当时他已身中剧毒,并没说什么,只是在晚辈胳膊上留下了这伤。当时我只道嵬名前辈神志错乱,却不道竟有深意。当时我与前辈不慎落下一道山谷,嵬名前辈便葬在那谷中,只是那谷极难进出,若不是机缘凑巧,也许晚辈现在还在谷中不得出来。前辈是被……”

“娘,他们不让我去掏鸟窝!”一声稚嫩的童音打断了程天任的话,一个孩子蹦蹦跳跳的闯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