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刀的汉子愣了一下,大砍刀一抡,舞起两个刀花,怒道:“小子,敢拿大爷开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程天任看也不看那汉子,径直向瘦马走去。两个壮汉似乎都没想到这人竟如此胆大,一时都愣住了,直到程天任从使叉汉子手里接过缰绳才突然醒悟过来,使刀的汉子怒吼一声,钢刀猛然向程天任后背劈来。使叉的汉子也不甘示弱,钢叉一挺,分心便刺。程天任冷哼一声,身子一错,左手已抓住钢叉,用力一拽,叉头正架住钢刀。程天任手掌一转,两个汉子都把持不住,两件兵器同时脱手。

二人骇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望向程天任,使刀的汉子怪叫一声,转头就跑,不一时就不见了踪影。程天任含笑向使叉的汉子道:“你怎么不跑?”

“我,我,腿不听,不听使唤。”那人脸色惨白,颤声道。

程天任虽满腹心事,也不禁开怀大笑。笑罢,向那汉子道:“你索性好人做到底,我还缺些盘缠……”

没等他说完,那汉子忙应声道:“有,有。”抖着从怀里掏出十几两散碎的银子,他拣出几块大块的还想放回怀里,早被程天任劈手一把夺过,他飞身上马,向那汉子道:“以后干点别的营生,今天算你们运气,碰到的是我。”说罢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跑了一程,马开始重重的喷着气息,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程天任摸着长长的鬃毛,苦笑道:“马儿马儿,咱们都快要死了,你死在前面还有我给你收尸,我若死了,不知道有谁来埋?”那马似乎听懂了一般咴咴的叫了起来,这倒引得程天任一阵大笑,笑着笑着泪却已流了下来。

那马前蹄腾空,猛地向前一蹿,幸好程天任双手抓住马鬃才没有掉下来。他吃了一惊,刚要腾出手来勒丝缰,那马却奋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狂奔。程天任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不敢大意,双手紧紧抓住马鬃,身子贴在马背上。就在他一低头间,一个黑影贴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只巨鹰身在半空,振翅扬爪,又俯冲下来。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匹瘦马颇有灵性,方才感觉到危险,是以才奋蹄狂奔。程天任暗叫惭愧,心想若不是这匹老马,只怕自己性命堪忧。此刻有了防备,自然不必再怕这鹰。那鹰扑击几次,见占不到丝毫便宜,便哀号几声,冲天而去。

程天任此刻对这马多了一份感激,摸着马脸轻声道:“马兄,马兄,你救了我一命,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那马竟轻轻舔着程天任的手掌,眼中露出一丝依恋来。程天任不忍再骑,便牵了马缓缓步行。

一人一马就这样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迤俪而行,不知不觉已到了山西境内。算日子已过了十几日,程天任心中有些奇怪,原说活不过五日,怎地过了十几日自己还没事?只是他常常头痛,开始时每隔一两天才有一次,后来每天一次,近来每天倒有两三次了,每次头痛时,他便以酒代药,总喝得酩酊大醉,便晕沉沉睡去。所幸他生性豁达,也不去多想,每日除了观赏路边风景与风土人情,便是与那匹老马侃侃而谈。别人见了这等情状,莫不笑他是个呆子,他听了笑笑也不生气。

这日天色晴好,程天任的心情也分外不错,他抬头望着远方,见前面有一座高山。这山气势巍峨,隐隐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他只觉有些眼熟,便向路人打听前边是什么所在。那人不满的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是来五台山烧香还愿的么?怎么到了佛前反而不认得?”

程天任上次与呼延娇来去十分匆忙,没顾上仔细看,被人一提醒,他终于记起来,心想这次可以见到不羁大师了罢,大喜道:“马兄,我带你去见一位高人。”说罢拉着马急急向山上奔去,直引得那人翻着白眼暗骂疯子。

程天任凭着印象找到了不羁大师出家的元音寺,刚要牵马进庙,一个小和尚见状伸手拦住道:“请施主把马匹拴在寺外。”

程天任向小和尚笑道:“小师父,烦你通报一声,就说程天任求见不羁大师。”

“无尘师叔云游在外,尚未归寺。”小和尚双掌和什客气的道。

程天任这才知道原来欧阳不羁号叫“无尘”,暗叫可惜,却仍有些不甘心的道:“见无相大师也是一样的。”

小和尚道:“无相师伯被王家请去宣讲佛法,半月之后才得回来。”

程天任道:“无尘大师何时能回来?”

小和尚摇摇头道:“无尘大师虽在本寺修行,却在外居多,往常云游多则半载,少则三月,这次已去了十多日,想来一时不得回来。我师父无色大师倒是在,施主……”

程天任无奈,忙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改日再来拜访。”

“阿弥陀佛!”小和尚施了个礼,自去忙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程天任连看景致的心都没了,悻悻的牵着瘦马沿着山路向山下行去。来到半山路的时候,看着一块大石忽然想起在这里遇见的那个腌脏老者,联想到呼延娇,如今物是人非,不禁生出些感叹,便放开瘦马,信步走到大石上,向山下望去。从这里望去,只见半山云雾氤氲,颇有些仙家气派,心想无怪乎这里能成为佛家圣地,看来是有一些道理了。他刚要撤身回来,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暗叫不好,手下意识的向一旁抓去,不料抓了个空,身子猛然向山下坠去。程天任只感到劲风从自己身旁呼啸而过,身子只在浮云中穿梭,浑不觉向下落,反而有种乘风而去的感觉。他心里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忽然之间,后背传来沉重的击痛感,身子下坠之势骤然缓慢,他的心却似已不属于了自己的身体,被猛然抛下去,又被突然抛起来。只觉得意识已渐渐模糊,在失去知觉之前,他依稀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他心想也许自己是到了地狱,不然怎会见到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