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程天任终于苏醒过来,他费力的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峻峭的石壁,他想坐起来,谁知刚一活动,周身便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巨痛,禁不住轻哼了一声。

“小子,你终于醒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忙转头望去,鼻子几乎撞在一张脸上,这张脸无比丑陋、狰狞,脸上横一条纵一道的布满伤疤,嘴唇外翻,白森森的牙齿**在外,两只耳朵都缺了几只角,形成不规则的凸凹,更可怕的是两只眼睛——两只散发着兽性的眼睛。

程天任惊出一身泠汗,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身来,身子向后缩去。这一动,却又牵动伤口,身上的巨痛令他不由皱紧了眉头。那人发出一阵嘿嘿的声音,似乎在笑,又似乎嚎叫,这阵奇怪的声音使程天任身上起了一层寒栗。

“小子,你运气比我好。”

这次,程天任听出确是这人发出的声音,此刻他已完全清醒,心中的恐惧也稍减,抬头向四周打量起来。只见这是一个五尺见方的石洞,洞内光秃秃的并无一件家什,左侧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外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洞口上面有两棵大树,就是它们救了你的命,现在春暖花开,枝繁叶茂,你不过受了点轻伤而已。”

程天任这才明白,转头向那人望去。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望着那人的脸,心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那人就趴在前面不远处,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身上的皮肤黝黑、粗糙,也如脸上一般,左一划右一道都是累累的伤痕。若不是他发出声音,程天任很难把他与“人”这个字联系在一起。那人看着程天任的目光,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冷冷道:“我的样子很丑吗?”

“不是很丑。”程天任微笑着道。心中却补充一句:是极丑。

那人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向前爬了两下,道:“我给你的东西呢?”

程天任见他两只腿拖在后面才知道他的腿是断的,奇道:“前辈认识我?”

那人冷哼道:“被我看过一眼的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快说,那东西在哪里?”

程天任茫然道:“什么东西?”

那人怒道:“不给你吃点苦头,你就不会知道锅是铁打的!”话音刚落,他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竟向程天任飞来。程天任吃了一惊,双掌不自觉的向他拍出。谁知那人身子如一条鱼一般,在空中一滑,竟已避过程天任掌力,左臂一伸,已揽住程天任双手,右手按到程天任肩头,他右掌含力未吐,冷笑道:“小子,现在想起来了么?”

程天任心中也有些恼火,横眉瞪着他道:“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坏,只不过别人威胁我的时候就会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人听罢大怒,狞笑一声,微运掌力,程天任便觉一阵麻痒的感觉自肩头慢慢传来。这阵麻痒由肩头慢慢延伸,先是前胸,后来蔓延到手臂,再后来连下半身也渐渐有了同感。程天任禁不住运功相抗,谁知不运功还好些,自己内力甫一接触对方,自己的内力竟也受了感染,反带着麻痒向自己的四肢百骸冲突而来。程天任只觉浑身上下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咬,说不出的难受,想去抓挠,偏生自己的双臂又被那人挟住,一丝也动弹不得。

“小子,你服是不服?”那人得意的道。

“不服!”程天任想也不想,立时抗声回答。

那人实在没想到程天任竟如此倔强,愣了一愣,狞笑道:“看来苦头吃得还不够。”

程天任突觉浑身的麻痒中又透出隐隐痛楚来,麻痒混合着痛楚,这感觉便如千万蚂蚁之外又加了数万蜂虫的叮咬,比原先更加难耐。程天任脸色已变成赤红,嘴角已被自己咬出鲜血,两只血红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就在他几乎忍耐不住的时候,那人身子忽然一僵,加在程天任身上的内力已随之消失迨尽。程天任猛然一震,那人便如一条冻僵的蛇般被甩落下去。

此刻程天任身上的划伤还隐隐作痛,他却感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泰,回想起刚才的感觉,真如在恶梦中一般,不由自主的贴着墙壁退了几步,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人。只见那人浑身抽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状极痛苦,好似临死前的挣扎。程天任只恐有诈,又静静看了片刻,见不像装出来的,这才慢慢靠近那人,蹲下身好奇的看着他。只见这人面色青紫,双眼翻白,浑身急剧的颤抖着。程天任伸出手在他额头轻轻摸了摸,倒吓了一跳,触手之处犹如一块寒冰,全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

程天任缩回手,抱着双膝坐在他身旁,仔细思量着这件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看他的样子,自己若不救他只怕过一会就要冻死了。有心救他,但想起方才那一幕,却又心有余悸,不知道他醒过来后会不会又对自己不利?犹豫半晌,私心终于被人性战胜,他起身走到洞口,找了些枯枝败叶铺在地上,把那人挪到上面,又在他身上堆满枝叶,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这些枝叶还带着阳光的温暖,那人似乎也感到了,渐渐宁定下来。程天任守了一会,见无异状,便信步走出石洞,察看周围地形。

出了洞口,眼前霍然一亮,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脚下一块平整的巨石突兀的斜伸出崖壁。站在巨石上望去,四周皆是淡淡的云雾,此刻正值正午时分,阳光给薄雾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使人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加上阵阵山风袭来,吹得人衣袖飞舞,直欲凌空而去,更使人有种如在神仙府地的感觉。

程天任愣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身在悬崖之间,若是一直掉下去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欣赏这人间仙境了。他苦笑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巨石上方生了两棵碗口粗树,这两棵树从崖间石壁上悬空生出,犹如两把巨伞罩住巨石。其间有不少折掉的树枝凌乱的挂在树上,阳光便穿过这些空隙洒下点点金光。程天任知道这便是救了自己与那人的两棵树了,叹了口气道:“树兄,你何苦还要救一个将死之人?”